去找个药铺卖药换钱,又怕他生起什么疑心来,毕竟这人是否同面上这么白目,实则也难说。若真这般没什么心眼的,如何能在江湖上行走这些许时间。
他将行李都交付妥善,便回身问我:“此时要去哪里?”
我便道:“市里热闹得很,一路我看见好些铺子有卖西域的东西,实在新鲜,要去看看。”
他有些太过兴奋地看我:“你喜欢西域的东西?”
我瞬间警惕:“见得少了,总有些稀奇的。”
他一双眼睛简直放出光来:“那些铺子里的算什么,哪时候我带你去我家镇上,那边住的可都是代代传下来的手艺人,要论成色手艺做工,这些杂七杂八的铺子,怎么比得上。”
将他推开一尺远,此刻我只要找个理由上街去晃荡,哪里想到竟引出他这些话来,不由头大如斗:“我只不过图个新鲜,哪里管它正宗不正宗。再说你家在什么地方,我哪时也不会去的。”
谁知这话一出来,却像是戳中了他什么软肋似的,整个人瞬得没了神采,半晌才咕咕哝哝应了一句:“也是,我也不知要得哪时才回得去。”说罢茫然相望前方,立时变身一沦落番邦的江湖浪儿。
我刚想顺他话下去,相问家住何方,家中又几何了,毕竟同行这么长时间,这些情分还是有的。
谁知我那些话刚到了喉头,忽然见他面上神色大变,恍如春风扫雪,急浪破冰,一瞬间如百万亩油菜花齐放,仿佛见到天外飞仙般的口气:“这里有卖糖摊饼?”说罢急急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终于在腰带里摸到三个铜板后,便捏着铜板夺门而出。半路被门槛一绊,哗得踉跄冲到路中间,居然还转过头来问我:“你要不要?”
我连摇头都没有力气,径直转身走掉了。
街上晃了没多少时间,在一家珠花摊上停了下来,自从那书生掠走了我全部家当,我到现在为止头上还是一根草都没有,白白光光,难看得很。说起来又想起什么,为什么辛垣见我满头白发,经不曾有过惊讶,亦从不相问?他那般性子,要说是体谅我难处而忍住好奇的话,我死都不会信的。
才想到这里,却就听得他从边上冒出来,一边啃糖摊饼一边问:“在看什么?”
“珠花。”我在摊上拨弄了一会,握住一根簪子便不想放了。是一根通体黑的簪子,大约是什么玉石做的,并不上品,中间断断续续一条白线,我却极喜欢。
“小姐喜欢这个?倒是难得,这簪子插在发里,都不太显得见。”这店家倒是老实人,只是我一头白发,就是取这种深色的簪子才显得出来。“这东西在摊子上压了许久了,小姐要真是喜欢,给四钱银子便是。”
我再三摩挲,实在是喜欢的,可还是叹了一口气,将簪子放回摊上:“麻烦店家了。”
那店家是个佝偻老头,便也看出我是囊中羞涩,并不点破,只是道:“姑娘若变了主意,再来看把,我这铺子总是在的。”
我便一致意,转身走开,辛垣吃得满嘴都是甜油,模模糊糊地问:“喜欢干嘛不买下,不过四钱银子,便宜得去了。”
我不搭话。吃住都是他来便也罢了,毕竟是他要挟持了我来,这头上戴的花都要他来买,就不知道是个什么事儿了。只是我便是今天换了银子,定也要在药铺里直接买了迷药去用,怕是后面跑路前,再也没机会回来取那簪子,不禁有些遗憾。
“你若真喜欢那簪子,回去取了就是。”他吃完了,开始细细地擦嘴擦手,总算是有有一点风度出来。
我胡乱嗯了一声:“总不会跟你客气的。”
他却不知道怎么又兴奋上来,叽咕叽咕说了一大通,我只顾着到处地寻药店,并未怎么搭话。
走了三条街,终是找了一家大的,八间门面三层楼高。还是那般说法哄得辛垣守在门口,径自走了进去。
还是那药,也还是那说法,四掌柜说不能做主要去找三掌柜,领了我走到后院,三掌柜说不好办去请示二掌柜,领了我嗵嗵嗵爬到二楼,二掌柜左看看,右闻闻,还刮了点下来泡水,死活还是敲不下来。
坐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我终于忍不住,将东西一收拾:“掌柜的既然做不得这个主,何不妨明说,总好过这么两相耽搁。讨扰了。”
说完便要出去,谁知一开门,竟撞到一张铁板上,不禁后退一步,抬头看,这人身形确实有些熟悉的,再等他开口,恍然大悟,这人便不是前些日子黑了我那些珠花的书生!
他斜看我一眼,吊着眉梢开口道:“只听人说过要钱不要命的,却从未见过这行当,今天倒是开了眼了。”
这话在人听来蹊跷,身后的二掌柜只是噫了一声,我却浑身寒毛倒竖,只胡乱应对:“你家做不得这买卖,这城里又不是只有你一家药铺。”说罢便匆匆要出门去,这书生遍体神秘,千万招惹不得。
谁知衣袖被他一扯,转身被甩到门板上,转身之间手里的药瓶被他一把夺去,我急急要去夺,却被他一闪后退两步,还是倒出一颗,在手中辗转两下,放在鼻下一闻,面上便是了然神态。“果然。你拿命来换钱,倒不知那人晓得了,会是什么情形。”
这话里的话,我无法去想,只将他手中的药瓶一把夺过来:“买卖不成,便就罢了。”说了便匆匆要出门去。
谁知他一下抓住我的手腕,向前一欺身,竟就将我顶在了墙上,从背后贴上来,低头在我耳边说:“不曾想,是个这般冷性情的,倒却也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