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门寻昌甫,他院中倒还清净,有大松挺立,遮住了半院子的阳光。
昌甫坐于厅中练习闭气,闻着我的脚步声站了起来。
昨日的事听说了吗?我问他。
昨日吃醉了酒,胡乱在房子里睡了一夜,有何事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的确值得大惊小怪,我兴奋的搓着手,等不及昌甫穿外褂就把他拉到院子里道:莫穿那松垮的衣服,收拾些护甲穿上,晚上随我们干票大的。
可别再卖关子,师傅不在家,门户都靠我锁紧,那些腌臜徒弟晚上赌钱吃酒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屁快放,我掂量掂量轻重再考虑帮不帮你的忙。
我嘿嘿一笑说道:昨夜有巩宁城的游击明山与人私会,跑到鉴湖游船上干那勾当,后夜二人躺在船板上睡着了,船家收灯要回去,站在岸上喊叫无应,无奈下水去湖心拖船,远远的见着船上有团黑物,还道是游击把披风挂在船帆上,等游近了见着湖水打圈,一个劲的往里吸人,急忙忙的就往外划,听着身后不对,见一条大蛇将游击吞了下去,吓得船家跑到岸上叫人,倒也来了五六个大汉,围着湖不敢下水,眼见着船飘在湖里,就甩了钩子挂住拉了回来,眼见着游击二人光溜溜的躺在船上,众人还道是船家胡闹,几百年也没听过鉴湖有蛇,唤那游击不醒,抬到岸上借了户人家,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是失了迷魂,一个劲的发起高烧来,灌了汤药也没用,今日早上去报官,衙役围着湖寻了一圈,竞在廊亭下寻出八米长一条蛇皮来。
昌甫一听来了精神,进屋翻出轻甲穿上,又去雨亭先生屋里寻了把厚刀,我二人走到大殿前面,见师傅已经收拾停当,等夜黑了摸过去,湖边已经没人了,蛇皮已被官家拿去,空荡荡的湖上连个声响也没有。
怎个把它引出来。昌甫问道。
师傅摸到后面农家院子逮了一只鸡回来,抹了脖子放了一盆血,下到廊亭的楼阶口慢慢洒进水里,先还没有动静,忽的见着湖心起了一朵浪花,我们跃到廊顶等着,师傅把死鸡扔到岸口,手里抓着网准备捕蛇,谁知蛇竟再没了动静,眼看着天亮了,远远的见着桥上跑来一女子,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唬的我几人急忙往过跑救人,女子先还挣扎了几下,一下就被什么东西拖进了水里,等又浮出来就没了动静,师傅跳下去救人,刚拉着手就觉的不对,将绳子绑在女子胳膊上赶紧往岸上游,我三人卯足了劲往上拖,忽然就轻了起来,等拉到岸上看时,却是一只羊,羊身体已经被扯断成了两半,眼见着太阳升出来,望着满湖水的血水,师傅绕着湖跑了一圈,唤我二人上船,等划到湖心,只见清澈澈的湖底有鳞甲蠕动,金光洒在湖面上,鳞甲虽潜行,水面不起波澜。
师傅用剑搅动水面,念起捕蛇咒,慢慢就聚成了漩涡,蛇竟露出半个头来。
这,这蛇怎么有独角。昌甫叫出了声,声音在湖面上传出了回声。
这不是蛇,是雄虺,以魂魄为食,并不喜血肉。师傅举起白幡,雄虺将船盘在自己身体上,师傅让我二人不要动,船慢慢下沉起来,等船舱进水,师傅一下跳进水里抱住雄虺的头,雄虺极力将师傅甩开,它的毒牙如长剑般咬住船甲,跃出水面将船拖翻了底,昌甫持刀在手,抱住蛇身去撬它的鳞片,雄虺吃痛,回身将昌甫咬住,猛然一头扎入水中,师傅示意我快逃,我二人划到岸上已经精疲力尽。
守到中午,岸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知道我们在捕蛇,府衙派来了弓箭手帮忙。
有东西飘上来了。眼尖的人喊道。
是昌甫!我跳起来去寻钩子,有人找了个长竹竿给我,昌甫平趴在水面上浮着,等离得近了我扔出钩子勾住,师傅恐雄虺突袭,用竹竿拍打着周围的水面。
等拖上岸,摸着鼻息还有气,让人去找大夫熬了碗热汤灌下去。眼见着太阳渐落,我跑去关帝庙又请了几个道士回来。
师傅下了些符咒丢进水里,并无效果,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忽的南边一片惊喊,有人被挤落下水,雄虺扑腾了一下就将人咬住拖进水里,弓箭手恐伤着人不敢射击。等那人身体飘上来,衙役开始赶人,胆小的都走了,好热闹的走了又回来趴着看。
昌泉找车子把昌甫拉了回去,几个行脚道人问可有办法。
师傅道:雄虺与我二人门派是同门一脉,我们掌梦招魂,而其以魂养厉,食魂越多,其神志越发癫狂,此雄虺藏于闹市,正是为食魂魄,我门派拜祖之时,就将魂魄一分为二,一魂在身,一魄祭坛,雄虺不食半魂,我二人可以下水与其纠缠,奈何力不从心,其蛇身形似蛟龙,力气太大了。
有人跳水!有人跳水!西岸有人乱喊,果然见着一个白衣少年往水里跳。
那是我家孩子!一个壮汉跟着跳了进去。师傅急忙站起来制止道:莫上当,先前跳下去的是白羊,不是孩子。壮汉已经落入水中,雄虺扑出水面用蛇尾将壮汉勒的晕了过去,弓箭手朝着雄虺的头射了几箭,雄虺摇着头摔开,并不能伤到它分毫。
金鳞铁甲,要是有捉妖师在还能助我一臂之力。师傅说罢一咬牙踩着覆船跳进水里,雄虺见有人落水,摇着身子要吃,一见是半魂之人,厌恶的用头砸了下去,我提着驱魂棍跳下去帮忙,还没游到跟前就被蛇尾击中护甲晕了过去。
师傅把我拖到岸上,我咳着水醒了过来,眼见着天就要黑了,人都散了去,柳枝飘荡着扫过水面,波纹泛起,雄虺露出水面又沉了下去,湖面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可还有什么法子?我问师傅。
只好去城隍庙试试,搬几个人来救命。师傅坐起来拍拍屁股,等到了城隍庙天已经黑透了,皎月明如昏灯,黑白无常上路。
火工退下,我和师傅洗手清面,跪在城隍像前叩首,祭品丰盛,蜡烛长明。
掷龟甲,无果,师傅长叹一口气,我二人出门,望着苍茫宇宙毫无办法,待走到湖前,见廊亭站着一个道人,师傅眼睛一亮哈哈大笑着跑了过去。
雨亭,雨亭,你我老君山一别,已二十载未见。师傅张开手臂狂奔过去。
雨亭先生大步走来,二人紧抱在一起。
几十年没见,一见面你就把我徒弟坑到湖里去了。雨亭先生松开双臂后看着师傅嗔怪道。
我向前磕了个头,雨亭先生抚须道:你一生收徒十五人,这是老几呀,看着眉清目秀,倒有些仙气在身上,只可惜落草为寇,进了你家贼窟窿,半魄不在,落的一辈子凋零山林。
师傅嘿嘿一笑道:这是老四杨伦,半路出的家。
你这是断人慧根,害人不浅啊。雨亭先生走上来摸着我的肩胛骨笑道:莫不如回去收回半魄,改到我门下做个关门弟子吧。
师傅哈哈一笑,一把将我拉到身后道:你那大徒弟昌甫也是根好苗子,我这栽树成苗,还未长大你就要连根拔了去,还是留给我巫宫效力吧。
二人说罢,师傅指着湖水说起雄虺,雨亭先生听罢皱眉道:此虺本乃QT县老堡子下山溪里养成的,吃些柴人农人魂魄,原也愚钝不堪,十五年前我与师兄云游见着,此虺深伏水潭之下,可惜其道行不深没有动手,又惜西域此类物种稀少,潜伏而去,不成想今日被人点化,竟来了省会闹出这么大动静。二人又密语商议一番,算定后,雨亭先生大声道:既然我徒弟折了进去,探蛇腹的事情还是你徒弟去吧,你我老胳膊老腿,经不起这番折腾了。师傅连连称是,将我拉过一边道:此虺不食我族类,原因我等少半魄在身,雨亭先生于二仙洞带回昆仑仙果,愿于此时赠你一粒,此果乃王母亲手所种,万般珍贵,食一粒而定元神,为修身者梦寐以求之物,今日送你,也是莫大造化。
我慌忙跪下磕头道谢,雨亭先生将我拉起道:原是留给甫儿的,他一身定力始终无法自我突破,奈何缘起天定,今日他已失魂,需托你衬托造化,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说罢从袖中掏出一粒红果儿,如樱桃大小,一眼看去倒是平平无奇之物,师傅恭敬接过,取袋中鳕鱼丹一起递给我道:食下此果,虽半魄不在,但元神盛大,自有成长,雄虺不知,定食你魂入肚,届时寻见昌甫游击等人,可画烂鱼咒于其额,雄虺肚中恶吐,必将你众人一并吐出,届时我于雨亭站于高处收魂。此果性烈,入肚中如大火焚山,鳕鱼丹性寒,可中和果性。
我又谢过二师,将果丹一并服下,先还不觉得,慢慢肚中闹腾起来,一会如烧开了水般滚烫,一会又如吃下了山泉冰水,雨亭先生抚我头念起了定身咒,师傅一边给我揉肚子一边叹道:好造化,我徒儿好造化,等我昏睡过去再醒来时已经三更天气。
摸着湖水冰凉,我脱光衣服探着水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