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游到湖心,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吸着周围的湖水将我往水下拖拽,湖水打起的气泡翻起层层水浪,我看不到四周的情况,钻出湖面大口呼吸,自己转进一片漩涡中,无欲挣扎,果然双腿已被咬入雄虺(hui)嘴中,等整个身体都被吸进它的嘴里,手摸着周围柔软的像一包气袋,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有一股更大的吸力抽离着我的身体与灵魂,灵魂出窍是我最在行的事情,不是自主的分开疼痛感十分撕裂,等到灵魂整个被拉出,只觉得身体一轻,灵魂慢慢开始往下坠。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溺水,灵魂不用呼吸,但那种紧紧包裹的憋闷感让我觉得心理十分不畅快,还好河水变得宽大起来,我毫无目的的往前游着,前面有些灯光,河水也变成浅滩,慢慢地能直立起来,踮着脚往前走,渐渐的就浅到了脖子,接着又到了腰部,灯光越来越近,周围的树木阴森可怕,等我上了岸,见满地的白骨堆成了一处渡口,有几户人家建在上坡处,村口的桃花开的正艳,花瓣发着红色的淡光,我浑身湿漉,饥饿无比,迫不及待的敲响茅舍的门,里面先还没有动静,又敲了几下,点亮了一盏灯,开门见是个老翁,老翁两眼昏花的望着我道:怎的这个时间渡口还有人来,快进来烤烤火,我才觉得此地奇冷无比,等靠近火炉,老翁端来一碗茶水,我一饮而下,肚中暖和了起来。
今晚你就在这里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见村长。老翁道。
我心中有事,哪里沉得住气睡觉,问老翁道:老爹久居此地,可接着过一个叫昌甫的人?
老翁想了片刻摇摇头道:村子里一百七十九人,有姓赵的一百二十人,杂姓七七八八,没听说过这个昌甫的是谁家的,我立刻起身要去村子里挨家挨户的找,老翁将我按下道:你老实坐着,夜里山蛇多的很,最近又闹起蟒来,一出门再给大蟒吃了,明日我不好跟村长交代。
我心中暗笑,欲说起此时正是在大蛇的肚子里的话,又恐惊了他,见老翁坐着打起了瞌睡,掀开窗户见着外面稀稀拉拉的只有几户人家还点着灯,只好进屋先睡了。
灵魂没有鼻息,但空气无比沉闷,想来此处定腥臭难闻,累了一日,靠着床沿睡着了,等闭上眼睛,听着外面有嘶嘶嘶嘶———的怪声,我心里害怕,见老翁睡得香甜,不好惊扰,偷偷坐起来撑开窗缝往外看,只见一条大蟒倒挂在院子里的树上,栅栏里的黄牛咩咩的叫着,蟒蛇张开嘴巴将牛头吞了进去,渐渐地蟒蛇的肚子越来越大,中间部分鼓成了石碾大小,正要叫起老翁,一回头见老翁早醒了,将我拉回里屋道:不要怕,是天神爷爷过来吃饭,不吃牲口就吃人,这些牛本就是为它准备的。又按着我睡下,好在这次无事,一觉睡到天亮。
太阳高挂,只不过天空中的太阳是一轮红彤彤的半缺状,我问老翁太阳可会圆缺,老翁一听笑道:自古皆是如此,太阳是被刑天砍去半个拿去烧火用了,此地村民不多,半个也够用了。
等吃了早饭我随老翁去村长家里报道,村长见着我大喜道:昨日个绒绒还来闹,说到了结婚的日子,我正发愁村里没有精壮的男子配婚,没想到今日新郎官就来了!
老翁一听连忙道贺,“此地不宜久留”,我心想到。一出门我就去寻昌甫,问了一路农家皆说不认识,村长张罗酒席,说要当晚成亲,听闻白天有集市,我跑到街上见人就问,村长见了新奇,说道:我民自秦朝嬴政时因怕苛政杂税,徭役出工,就搬来此地居住,世世代代,村里所有人都相互认得,不知你打听的这个叫昌甫的长个什么样貌,前村没有,我托人去山后寻寻。我将昌甫的样子说了,村长捻着胡子道:此人听着面熟,只不过与你说的岁数不符。
我忙问人在何处,村长道:五十年前有盗贼曾要偷窃绒绒奶奶的宝镜,被我们抓着打了一顿,后面就跑到山里不敢出来,又因为裹腹出来抢夺粮食,看他神志不清,一定是喝了后山的泉水,后山的泉水忘智,喝多了人常常会发狂,全身醉烂。
那他现在在哪里?我急忙问道。
后山有个秃和尚庙,此地风俗拜龙王,和尚庙也不知道是几时建造的,早就塌了,那人剃了秃头在里面打坐念经,久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要去看,村长将我拉回,见院子里红灯高挂,心里越发慌张,急忙向后山跑去,等到了庙口,见里面燃着一盏青灯,和尚不知哪去了,寻了一圈没人,山路上一个女子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喊道:今日里是我们大喜的日子,这会了怎么还不下山与我成亲。
我见她满头大汗,不知是谁,问其姓名,女人道:我是何绒绒,婚契都写好了等你画押签字,还没拜堂你就跑了,让我以后怎么有脸活。说罢低着头哭了起来,我心急如焚的钻到庙里去寻和尚,绒绒站在外面边哭边骂,骂够了找根绳子要去上吊,我连忙把她拉住道:你莫急,我原是结过婚的,家里老大老二都在学堂念书,怎能不禀告父母又续姻缘。
绒绒一听抱膝蹲下哭的更是凶了,我胡乱安慰她几句,爬到树上往四处看,见一个和尚在山坡下蹲着拉屎,一路跑过去,又回头见着绒绒把脖子挂在了绳子里,忙又跑回来将她放下,绒绒越闹越凶,我将绳子丢在山下,她干脆躺着撒泼打赖,我站在高处唤和尚,和尚听见站起来望了望这边喊道:可是我杨伦兄弟!
我听着是昌甫,又不敢认他,等走近了相见,苍翁虽老,相貌还识。
你明明是昨日被吞进来的,怎么老成了这样。我问他。
昌甫挠着头笑道:兄弟不知,此处阴阳错乱,天以数记,弹指之间,一日就已终结,外面过个半月,这里已是沧海桑田,正唏嘘间,村民提着绳子锄头上山抓人,绒绒见了得意万分,大叫大跳着喊道:在这里,在这里。
我看时间紧迫,将二师计策说于昌甫,昌甫道:此地村民,皆是雄虺(hui)所吞,有早有晚,早已失智,愚钝万分,在此投胎转世,陷入轮回,早已不知自己是谁了。
村民上来要绑我,我欲向前解释,昌甫拦道:解释不清,只会越描越乱,不说也罢。说罢飞越而下,闯入人群中,三下两下将众人点住,我在众人额头中间画上烂鱼符,绒绒早跑了,我在后面追上,朝她念了个定身咒,在她额头写字,只觉得其脸皮松松塌塌,用手揭开,却是黑乎乎的一个空洞,再看脸部,却是一张轻飘飘的纸,连头都是假的,又去拉她的手,半边是真的半边也是假的,只好写在衣服上,赶到村子里一个一个写了,一直弄到天黑,又将众人搬到一处站着,找着绳子一个一个连起来,天还没亮,忽然大地震颤,房屋倒塌,树木损毁,牛羊皆被挤成肉酱,山头忽冒出大水瀑布,如水漫金山,铺天盖地而来,大浪打下,我们随水冲出,见着一处大气囊,左右缝隙越小,昌甫用手抓之,地震越发抖动,四处裂缝,犹如山谷深渊,大海倾涛,猛然喷出,我顿时觉得身体发凉,睁开眼睛看时,已在湖中,见身体还飘在水面,用力划去,附在身上。
雨亭先生持剑杀雄虺,雄虺呕吐后乏力,无心恋战,逃入水中,眼见着一个个魂魄从水里冒出来,师傅甩出钩子抓住,站在岸上用力往上拉,无主之魂,越来越多,路上黑压压一片,雨亭先生爱惜徒弟,忙把昌甫背起来往回跑,师傅在前指挥,我打后阵,将队伍排成五排,浩浩荡荡的往城隍庙赶去,天亮前走到庙口,还未开门,就听见屋内力士大叫,一个穿白衣服的拉开门就不见了,一个穿黑衣服的打着拂尘往里一指也消失了,魂魄一个个往里走,门内点了一盆大火,魂魄过去,呼呼的风吹着火焰,我与师傅欲赶去湖里捉拿雄虺,却听见身后嘤嘤嘤嘤的有人哭出声来,师傅走到树后拉出一个胳膊说:这还有一个残缺之魂,赶紧送进去,回头投胎了自会完形。
我知道是绒绒,去火工房里借了张纸画上眉眼嘴鼻出来贴在她的脖子上,就见着一个女孩的样子从脖子里钻了出来,绒绒朝着师傅跪下磕头道:我本是阿尔泰山柳大娘子的徒弟,乾隆时此地有乱,天兵征讨大小和卓,师傅在人间还有个小妹住在哈密,遣我去相救相救,我走到三堡子遇到个大娘没饭吃,可怜她身世,想给她带去城里,谁知却是个熊瞎子装的,在客栈里给我下了药,背到天池送给龙母葵宁讨赏,龙母将我喂给了雄虺,我本一身法力,为雄虺所化,身形渐失,独在肚中苦苦守了几千年,后面见着人进来,我也已经变得浑浑噩噩,随波逐流,今日得仙师相救,实乃天幸,只进了此门,即入轮回,我原本已经修炼了四百余年,虽未大成,但也有些小气候在身上,如坠入轮回道,灰飞烟灭,一切皆无了。
突然庙门开了,火工走出来朝着师傅一拜,师傅只是神体附身,急忙还礼,火工道:我乃城隍张力士也,城隍爷爷让我通知梦官,游击已死,同船妇人也死了,魂魄批字收进去往地府衙门里报了,昨日落水的男子也死了,爷爷都批夹在公文里收了进去,外面的本体虽还有些气在,也只不过是回光返照,就不必救了,爷爷还说,游击原就是偷奸,死了还算干净,省的活人找他麻烦。师傅听完道谢,掏了一两银子递给火工,火工接过进去关门上锁。
不知拿绒绒怎么办,又见她一味磕头求道:仙师收我在手里,等仙踪路过阿尔泰山,遇我师还了,我师傅必将重谢二位。
师傅思考半分,点头说道:我与柳大娘子虽不相识,却与她弟弟柳星君见过一面,其人爽快洒脱,一代豪杰,即是仙人遗珠,我将你收在回魂葫芦里,交给杨伦保管,等机缘巧合,再归师门,不枉修炼一场。
绒绒大喜,连忙跪下拜谢,师傅掏出葫芦收了递给我,我别在腰间又觉得不好,解开绳子收在了怀兜里。
等再赶到湖边,见雨亭先生已与徒弟们将雄虺捉进网里拉上了岸,找辆大车,趁着街上还没人,拉回庙里,雨亭先生见昌甫道行消退,气愤之下要杀,被师傅拦住道:雨亭不可,此乃龙母之物。
龙母与此事相关?雨亭先生惊诧道。
龙母乃北部天龙,手下有龙族水兵无数,点化雄虺,有意无意,你我不知,只她的东西向来宝贵,磕了碰了回头算起账来不好交代。又说起火焰山老母之事,雨亭道:此事我也已知,吐鲁番有我徒弟昌牧,前日传信于我,已与老母交手,为其火焰掌所伤,我此次回来,就是要收拾汤药过去救人,顺便再去会会老母,如再遇见,定要砍头确信,提回来祭给关公下酒。
师傅又将老母盗丹之事说了,雨亭笑道:此事不怕,虽无大力气,但我一身修为也有八百年,那只小虫之徒先前暗算了葛黄二人,我还道是别家路子,没成想算来算去还是老仇。
师傅见他胸有成竹,毕竟与老母交手大胜过一会的,也不好说啥,去见昌甫,还是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嘱咐他好好休息,我们出来,师傅道:龙母做事反复,不知是否有造反之意,你我吃昆仑俸禄,还是去探探明白才好。
雨亭先生称是,挖开院中锁龙井,将雄虺七寸锁住,丢进井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