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中倒映出一个雪肤花貌的女子——今年刚刚三十五的德妃看起来都如同二十五六的女子一般明艳——是的,如同盛绽的牡丹一般明艳。
是一种和姬辉白完全不同的美。
“听说你的皇兄接了圣旨,现在已经离开帝都了?”德妃正专注于手中的两只玉钗,但话里还是不由得透出一股幸灾乐祸来。
姬辉白听得清楚,他敛下了眼,道:“是。”
“被废了储君的位置啊……”德妃对比了半天,终于做出了选择。她把左手拿着的白玉钗插入浓密的黑发从中,又对着镜子从各种角度照了,确定不再有任何瑕疵之后,才从姣好的红唇里吐露出剩下的那半句话:
“……真是傻瓜。”
姬辉白眼神微微一闪。他的视线垂得更低了,低得只注视在自己鞋尖前的一点地面。
德妃也不在意,她在侍女端着的水盆中净了手,便从桌面的青瓷小碗中拣了一粒青绿青绿的提子放入口中。
咬一口,甜的。德妃满意的眯起眼,如同一只有着尊贵血统的波斯猫被侍弄得舒服后的模样。
“你的打算呢?”德妃开口,内殿都是自己人,她也并不避讳,直接道,“于情来说,你是圣上最喜欢的孩子;于理来说,你是除了姬容外最年长的皇子……皇儿,”
说着,德妃突然笑了起来,半是玩笑半是蛊惑:“四海臣服五夷朝拜……包括你那皇兄,到时候也得规规矩矩的给你见礼,皇儿以为呢?”
姬辉白再次确定了自己并不喜欢对方——纵然这个对方是自己的母妃。
于是,姬辉白只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如何决定……想来父皇自有定夺。”
德妃看了姬辉白一会,而后,她快活的笑了起来:“恩?皇儿不会还以为你的皇兄有本事翻身吧?——储君的废立是多大的事儿?你当你父皇不要脸面了,这么扇着自个的脸玩?”
姬辉白的眉梢轻轻一颤,他静立了一会,方才道:“母妃知道皇兄是为什么被废吗?”
修饰得完美的细眉挑起,德妃瞟一眼姬辉白,随即把视线移到自己白皙细嫩的手上——那双手确实完美,没有一丝劳作过的痕迹——显然不是很在意姬辉白所说的事情:
“我对你们那乌七八糟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乌七八糟……这么说来,是很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了?姬辉白默默的想着,然后,他抬起头,冲着自己的母妃微微一笑:
“那么,儿臣也对母妃您的想法没有兴趣。”
德妃眼神一冷,抬手便冲着姬辉白一巴掌甩过去。
姬辉白抓住了德妃的手。
他牢牢的,用力的抓住了那凝脂一样的皓腕,而后顺势弯下腰,带着十足温和的笑意,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
“母妃,儿臣这几日心情不是很好,若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还望母妃宽宏大量,不予儿臣计较。”
言罢,姬辉白松开了德妃的手,转身便向外走去。
脸色一下子转为铁青,望着姬辉白离去的背影,德妃当即摔了手边的瓷碗:“混账!”
旁边的下人忙低下头,却并没有太多的害怕。
而咬着牙摔了瓷碗的德妃神色也重新转淡,就仿佛之前根本没有生气一般。她只皱着眉,打量手腕上那一圈明显的红痕——姬辉白是真的用力了:“真是一个混账……要是抓伤了怎么办?”
十分了解自家的娘娘对美貌究竟有多么的重视,德妃身旁的一个嬷嬷快速的凑上前笑着给德妃揉了手:“娘娘,没事儿,揉揉就好,再涂上一层药膏,保证还和之前一样漂亮!”
松开眉心,德妃轻轻哼了一声,任由对方揉着。等一层冰凉的绿色药膏在自己的手腕上绕了一圈后,她才低低的,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奶娘,你说,是不是儿大不由娘了?”
“娘娘……”嬷嬷手上一顿,刚要说什么,却被德妃打断。
“罢了。”德妃淡淡的说着,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她敛下眼,看着那一圈的绿色,“罢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他去吧。”
离开淑宁殿的姬辉白当然不知道德妃最后所说的话,他甚至没有思考一下德妃可能会有的反应——他碰见了伺候疏凰宫的太监。
萧皇后请他过疏凰宫一叙。
姬辉白去疏凰宫的次数其实并不太多。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和萧皇后没有太多交集,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姬容——在知道自己对姬容的心思之后,姬辉白就开始有意无意的避开那眼神始终锐利的萧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