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凯拉木满不在乎地道:“以艾爷的经验,这房子肯定是道班的宿舍,在附近很常见,我当年走尉犁的时候也经常住道班宿舍。”
艾凯拉木过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位穿蓝色旧工作服的女人,她看起来很疲惫,不过看到来了客人,还是很热情地把众人请了进去。
这房子是连贯起来的大通房,里面没有电灯,只有火光闪烁的油灯。道班房里简洁干净。蓝制服女人把四人带到饭厅,饭厅的门被推开后,一股热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袁森在白蒸汽中看到饭厅里有一排拼接在一起的餐桌,餐桌旁边坐了十来个人,看他们的穿衣打扮,似乎都是跟他们一样的旅人。
四人坐下来,跟周围的人打了招呼,他们也点头致意。这十几个人有的穿着破旧的西装,有的穿着民族服饰,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蓝制服女人为他们端上来炒面和茶。四人早上简单吃了一顿,其他时间都是用干粮充饥,炒面的味道很好,他们一会儿就把大盘炒面吃光了,直叫好吃。
艾凯拉木拍着肚皮喝着砖茶,不停地咂着舌头,道:“好——好砖茶,又浓又香,好东西,艾爷有口福了。”
他连喝了几碗。其他人吃完了炒面,也围在炉火边喝砖茶。艾凯拉木的赞美声引起旅人的共鸣,他们纷纷夸砖茶熬得好,味香气浓,是正宗好砖茶,以前从没喝到过。
厨房里忙活的老炊事员掀开帘子出来,擦着手笑道:“你们还别说,喝过我熬的砖茶的人,没有不夸的。”
众人又是一阵恭维,那老炊事员更得意了,他突然把声音压低,仿佛在说什么秘密的事情:“喝过我熬的砖茶的人,有不少大人物呢。”
“大人物?什么大人物啊?”荒野中聚在一起的旅人没有任何娱乐活动,聊天的瘾子很容易被吊出来。
老炊事员神秘地笑笑,说:“大人物,比如36团的历任团长,还有路过这里的大干部。1980年的时候,我还招待过一位很特别的客人呢?”
艾凯拉木眼睛一斜,不屑道:“更高的官?”他又扭头对袁森说,“再高也没有田老头的官高吧?小地方人就是眼光狭窄。”
老炊事员也不生气,继续压低声音说了一个名字。
艾凯拉木算是看透了老炊事员,他觉得这老家伙就跟所有爱聚众扯淡吹牛的老头一样,没事掰事儿,有事儿能吹到天上去。不过荒郊野外的,老头平常也难得见几个人,有这臭毛病也不是不能理解。
老炊事员见大家都不怎么上心,又解释道:“他是位大科学家,1980年的时候,他可是红透了半边天啊,就是在罗布泊失踪的那位科学家。”
一位正在喝砖茶的中年旅人听到老炊事员这句话,呛得咳嗽不止,嘴里吐出长长的茶丝和涎水。他的同伴忙帮他拍背止咳。
老炊事员说的这位大科学家,四人没有不知道的,他是中国科学界一位重要的学术明星,在专业领域里有许多重要成就。就在他名声最盛的时候,他来了一趟罗布泊,据说探险队在沙漠里迷了路,食物和水都用完了,他为了救同伴,独自离队去找水,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件事一度引起国际关注,政府甚至派出了作战部队和飞机,对其可能失踪的区域进行了拉网式搜索,可是一无所获。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任搜寻队掘地三尺,也没能把他找出来。
几十年过去了,军队和志愿者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寻找大科学家尸体的行动,但是找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老炊事员道:“那位先生和他的探险队在我们道班房住了一个晚上,吃了我的炒面和砖茶,第二天就上路了。过了不到半个月,许多当兵的和各路人都朝罗布泊方向走去,我以为出什么事儿了,一打听,竟然是他在沙漠里失踪了,唉,可惜了。”
一个旅人说:“听说水快喝完的时候,他们探险队还向附近驻军发送了求救信号,军队也答应来送水了,可他怎么就想不开要自己去找水呢,真是费解。”
其他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干渴久了,再聪明的人也会犯糊涂,神志不清,走失了也正常嘛。”
大家都表示理解。一帮人闲扯了一阵子,倦意匆匆袭来,便纷纷去客房睡觉了。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道班房几十年来第一次接待了这么多客人,客房供应不足,袁森他们去得晚,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房间了。
两男两女住一个房间肯定不行,袁森和艾凯拉木商量,那间客房就留给巴哈尔古丽和王慧,艾凯拉木嘟囔着不同意,说艾爷鬼迷心窍受了田老头的蛊惑,跟着袁森风餐露宿,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苦日子要熬呢,今晚睡个安稳觉都不行。
袁森被他唠叨得没办法,就跟制服女人商量,问她能不能想想办法,跟其他旅人协调一下空出一间房,或者把艾凯拉木顺带安插进去,他在篝火边上打个盹就好,房钱可以加倍。
制服女工否定了这个建议,其他房间也没有空床位了,不过,她看了老炊事员一眼,老炊事员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那间房一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