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见泥人奔来,目露凶光,胳膊朝天空一举,震飞两只袖子,露出结实黝黑的双臂,“蹭蹭”几下,便将三四个泥人打得粉碎。可就在他专心应战之时,更多的泥人却从他身边“簌簌”掠过,朝屋内冲去,扑向那些纷飞的鬼符,将它们吞进腹中、摁在地上,还有一些则被泥人捏碎撕烂,抛向房顶的烈焰中。
老道大吃一惊,急急回首,望向已经乱作一团的屋内。现在,程德轩已经被大火逼出屋子,王时云也连拖带拽的把王卫亭从屋里拉扯出来,两人脸上的表情和他一样,充满着惊恐和不解,痴痴看向屋中那番混乱的景象。
“她和我一样恨透了你,所以我帮她,就是帮我自己。”李德让冷冷的声音在院墙上响起,他冷哼一声,又冲电闪雷鸣的天宇发出几声蛇鸣,伴随着他的召唤,成百上千泥人从天落下,争先恐后地朝火光通明的屋子冲去,扑灭熊熊大火,吞噬掉还在拼死挣扎的鬼符,把疯狂的、黑暗的、罪恶的一切全部毁灭掉。
“轰”的一声,屋子坍塌下来,变成一堆碎石烂瓦。
砖缝瓦隙中,忽然腾起一丝青烟,袅袅婷婷,盘旋在废墟上方,久久都不消散。稍顷,烟雾中现出晏娘的身影,她一手扶地,一手捂着肚子,摇摇晃晃地从废墟中站起来,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挺直腰身。她的衣裙破了好几处,一缕一缕的,隐隐还有血迹渗出,像一朵朵浅淡的红花,镶在青色的衣裙上面。紧抿的嘴角也挂着一丝鲜血,顺着脸颊一直溢到脖颈,与煞白的脸色对比鲜明。
她抬起头,看了端立于墙头的李德让一眼,淡淡道,“楚国公,谢了。”
李德让冷哼一声,“林镜隐,你用不着谢我,我只是不想失去一个好帮手,将来战场相见,咱们两个还是不共戴天的对手。”
晏娘将嘴角的血迹狠狠抹掉,咬牙笑道,“好,今天我们就放下前仇旧怨,联手将这妖道铲除。”
李德让微微一笑,忽而抬首望向雷电交加的天穹,冲着上面拊掌三下,伴随着他这个动作,雷鸣电闪瞬间沉寂下来,乌云从天边重新聚合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毯子覆盖住天空的每一个角落。
晏娘昂起头,凝望越聚越多的乌云,心里暗中琢磨这李德让不知要使出什么花招来对付妖道,可还未容她从乌云中看出些什么,脚下的大地却忽然一动,昏昏层层,透着一股不祥。晏娘心中一凛,连忙飞身跃上墙头,柳眉紧蹙,聚睛望向院子中央。
她看到院子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洞,直钻地底,隐约可见下面闪耀的红光。未几,那洞越裂越大,青砖顺着裂纹纷纷落下,砸向地心,惊起一阵低沉的咆哮。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黑点慢慢映入晏娘的眼帘,它似乎正踩着翻滚的岩浆从下朝上跳,每跳一下,大地便跟着抖动一下,若非王家建在人烟稀少的远郊,恐怕现在已有大片民宅毁在这巨大的震荡中。
“这是什么?”晏娘转头看向李德让,现在,他们脚下的那堵院墙也摇摇欲倒,两人不得不跳到地上,站在洞边朝里面观望。
李德让看着越变越大的黑点,嘴角挑起一抹冷冷的笑,“这是虎兕,它既有虎灵活的四肢,又长着兕的巨角,蛮力无穷,一会儿你们一上一下,定能至那妖道于死地。”
“虎兕?”
晏娘疑惑着道出这两个字,又回头朝洞中望去,这一看,她微微怔住,不由自主朝后倒退了两步:那被李德让称作“虎兕”的怪物已经跳到了洞口,它的个头是普通老虎的四五个大,全身布满了黑青色的斑纹,四肢粗壮,爪尖刺出趾外,尾巴像一把钢鞭在身后微曲摇摆。更可怕的是,它头顶长着一根独角,十尺来长,呈苍黑色,角尖闪着点点寒光。
李德让见虎兕现身,两掌轻轻一拍,冲老道站立的地方轻轻偏了偏头,嘴角挤出三个字,“杀了他。”
那怪物听到命令,鼻中喷出两股热气,忽而转身,将一根粗长的利角对准老道,龇开嘴巴,露出里面如镰刀似的犬齿。
老道两臂交叉,护于身前,眯眼望向虎兕,在嘴角抿出一个恶狠狠的弧度,口中不甘示弱地叫嚣,“来吧,老夫活了这么多年,结下的仇怨没又何止你们两个,我既做得出,就从没悔恨过,更不会惧怕,你们还有什么花样,尽管使出来,我多年没杀生,正好借这畜生来练练手。”
说完,他嘴巴一努,忽然朝虎兕跃去,悬身于它的头顶后,双臂同时朝下一斩,在火光四溅中劈向虎兕头顶的尖角。
虎兕见他来得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冲上方咆哮一声,虎啸震天,连洞中陡峭的石壁都被这声怒吼震得纷纷坠下。可是下一刻,它却忽然不见了,晏娘只觉眼前黑影一晃,那虎兕便没了踪迹,只能察觉到脚下隆隆作响,如打雷一般。可是很快,声音消逝,洞里又变得一片死寂,仿佛那怪兽从未出现过。
老道显然也没料到这巨兽凭空消失,他降于洞边,一双老鹰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大洞,耳朵也在轻轻抽动着,似乎在捕捉某种常人难以觉察的动静。
“林镜隐,该你了,”李德让轻轻撞了晏娘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他瞅着深不见底的大洞,压低声音,“趁虎兕从地下伏击,你便杀了这道士,我也会从旁协助,记住,这次,不能再给他留下一点活路了。”
晏娘会意,嘴角爬上一丝狠辣的笑,她昂首,眼睛轻轻合上,两臂在身后伸展,在一簇圣洁的光束的包围下飞向乌云密布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