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今日的颜如玉,满肚子的墨水儿好不说,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随便往那里一站,风采折人,就是一段好风景。
等到十六岁加冠的时候,颜丞相给取了个字,唤作远舟,这才稍稍弥补了颜如玉名字的痛处。
但凡不涉及他自己的名字,颜大公子的脾气也算还不错,可是但凡涉及到颜如玉这个名字,脾气就不怎么好了,管你老少,一准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朝堂的同僚们,都唤一句颜公子,或者远舟,颜如玉这三个字是万万唤不得的,若是谁唤了这名字,都要倒霉好几天的。
这一日难得清闲,颜如玉也没往外头跑,在书房懒懒坐在颜相对面,手里握了一把白玉骨的折扇,正认认真真听颜相说话。
颜泽成脸色不大好,说是秦将军不日便到燕京,百里璟不知打得什么主意,还是小心些为好,别和秦家牵扯过多,免得蹚了浑水,到时候又少不得要麻烦。
颜如玉难得一本正经听着,点了点头:“爹放心,我晓得。”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只在转身出书房的时候挑了一挑嘴角,冷冷的。
颜泽成想起从前年轻的时候,还同秦恒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交情,如今一晃居然这么多年就过去了,抚了抚自己的额角,几不可闻叹了一口气。
大梁开国近两百年,昔日开国的文官武将,辞官的辞官,归隐的归隐,现在数一数,朝中也不过只剩了三姓,秦,颜,宋。
宋家现在朝中只剩宋谏官一个人,掌管着御史台,负责弹劾百官,谏正国事,可他现在年事已高,御史台上下像是个空架子,并不时常干预国事,加之宋谏官再过两年便可辞官归田,子孙也俱无意仕途,自然不足为患。
那么只剩下颜家和秦家。
两家在大梁开国时,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小臣子,可是如今却都成了大家,秦颜两家一文一武,在朝中这么些年,动了秦家,紧接着不用猜也应该是颜家。
颜家三代为相,现在朝中门人无数,百里璟早就开始忌惮,不然就凭着林正松,这么短短几十年,怎么可能有如今之势?
颜如玉顶聪明,心思略略一转,就能将所有的事想得八九不离十,若不然他也不会年纪轻轻便已是御前一品大员。户部侍郎,虽然只是个侍郎,但是户部尚书一职已经空闲将近一年,他其实和尚书没什么不一样。
颜如玉想来想去,虽然不敢大意,但也觉得事情尚在掌握之中,是以并不见紧张。
百里璟一动手,这京里怕是真的要变天了,只是这样的动静,是不是闹得大了些?颜如玉有些想不明白,百里璟太过心急,也太明目张胆了,还是说他的身子不好,已经……时日无多了?
颜如玉勾勾唇角,笑意未达眼底。
待三天休沐假一过,颜如玉起了个大早,神采奕奕跟着颜相去上朝。
大红的官服,上绣着一品仙鹤,口衔一颗大红的宝石,旁边还坠了一颗明晃晃的东珠,价值连城又俗不可耐,但就是这样俗艳的官服,穿在他的身上,偏偏叫人觉得很是俊俏。
众所周知,颜如玉生得好,也算是衬了他的名字,公子如玉,燕京的大姑娘小媳妇瞅那么一眼都要想三天,当然,官服穿起来好看,这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生得好。
当年颜如玉拿到官服,很是嫌弃。又宽又大,在他看起来,这官服简直和街边要饭的乞丐穿的袍子一样,入不得他眼,于是颜如玉眼一转,在家寻了个女工好的小婢女,偷偷拿去改了改,直改到比较合身了,这才心满意足穿出来。
颜相发现之后还因此赏了他两个脑瓜嘣儿,可是颜如玉觉得改了之后的官服还蛮入眼,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将另一件官服也给改了。
今日的颜侍郎风度翩翩,玉树临风,连最最会挑剔的老谏官宋大人都忍不住要赞一赞颜侍郎果真是一表人才,风采折人。
出门走了好远,颜如玉才发现自个儿的朝板忘在了府里,便和颜相打了个招呼,下了马车回去拿了。
颜泽成也不管他,自己去上朝,颜相一向很是勤勉。
却说这边,秦书忧心忡忡地跟着秦老将军一路到了燕京,风尘仆仆,加上马车慢,这一路花了一个半月还要多。
秦书看惯了西北的风景,到了燕京,初时看起来飞檐斗拱,红砖绿瓦,亭台楼阁的,也的确很是新鲜,可是等新鲜劲儿一过去,就觉得不习惯了。
街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建筑也显得很小家子气,飞檐斗拱虽然精美,可是远不及西北的大气,看得人心里无缘无故觉得压抑。
所以秦书在马车上掀着车帘看了几眼,便兴趣缺缺了,等到了燕京,进了将军府,更是连门都没有出过一步。
将军府还是从前的旧宅子,老管家一直在这儿照看着,得知秦老将军回来,早就着下人收拾了一番,秦书和秦老将军在府里歇了两日,便要进宫述职谢恩。
秦书在军营里混久了,起得早,早晨习惯耍几下拳脚,不然全身都觉得不舒坦,天气也暖,练罢工夫又大汗淋漓地冲了个澡。
小丫鬟在一旁拿了干衣服,一双眼不住地往秦书脸上瞟,心砰砰乱跳,脸羞得通红。
眼前这位振威将军生得极是英俊,总管指派她过来的时候,她还不想来,但是苦于没有银子使,只能来了将军府,不过现在她就不这么想了。
接过秦书擦完了身的布,又将朝服递过去,一双眼睛依旧没能移开。
秦书接了干衣裳,转脸想说什么,猛然见服侍自己的居然是个女孩子,一下就不自在了,脸微微有些烧,商量似的:“你能不能……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