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一下,再吐出来。”我轻推他的胳膊,“秦森?”
低声催促他大约二十分钟,他才终于把水吐了出来。我接着替他洗脸,刮胡渣。喂他喝粥,他不像从前那样躲开,只紧抿着唇不肯张口。一碗粥便有大半都洒在了他的衣服上。我回到厨房,又用剩下的一小罐蜂蜜冲好蜂蜜水喂他喝。一个小时之后,他勉强喝下半碗粥。
我想起往年他状态最糟糕的时候,也和现在相差无几。
家里大半的家具已经损坏,等我收拾好屋子,早已过了凌晨。找到纸币坐到餐桌边,我写下要添购的家具和电器,在回卧室之前去了趟书房。秦森没有躺在我给他铺好的地铺那边,只留下一个枕头,自己则裹着毛毯蜷在沙发后面熟睡。借着客厅里透进来的光,我走上前拿起枕头,轻手轻脚地给他枕上,再替他加盖一床薄被,以防他明早起来又因为受寒而落枕。
他睡得熟,没有被我的动作惊醒。
落地窗新安的玻璃门将夜里的寒风挡在门外,屋内安静,一时只能听到两只小白鼠啃咬磨牙石的细微声响。我坐在沙发边看了他许久,想了想还是从二楼主卧抱来一床被子,睡在沙发上陪他。
第二天到家具市场买好了需要的东西,我又去了趟养蜂场,拎回一桶蜂蜜。
秦森依旧不肯进食。我把他最近在看的书搁到他手边,他也不去翻动。他缩在书房的沙发上一个上午,直愣愣地看着窗外的街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下午搬家公司的人把新的家具送过来,我站到玄关看着,防止他们将家里的东西捎带出去。
没过多久便有一台眼熟的黑色沃尔沃开过来,停在了搬家公司的货车后边。我环抱双臂伫立在家门前,平静地看到肖警官从车里出来。他没有开警车,穿的却是一身警服,只简单瞥了眼好奇打量他的工人,就径直走向我。
“秦森状态很糟糕,还不能去局里。”等他走近了,我便开口告诉他。
“我知道。”他在我跟前驻足,与我保持了一段合适的距离,眼神无波地迎上我的视线,“秦先生可以留在家里,但是你需要跟我去一趟局里。”
这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是什么事?”
“俞美玉要见你。”他回答。
我对这个名字全无印象,“俞美玉?”
“就是前天你和简小姐在凉水湖那里碰到的那个女士。”习惯性地把手拢进兜内,肖警官面色平静,不带任何情绪地向我解释,“简小姐为我们提供了画像。确认过俞美玉的身份以后,我们发现她的丈夫江军正有重大作案嫌疑。”他说,“江军正去年八月才结束在平心医院的治疗,回到家和妻子俞美玉共同生活。这半年以来,他偷过近两百件女性的内衣裤,还把服装店丢弃的橡胶模特带回家进行破坏和猥亵。平心医院的医生向我们反映,江军正曾经长期幻想虐待、奸杀女性的过程。我们把他带回局里之后,他也承认他就是‘V市雨夜屠夫’。”
“那不是很好么?”追查了四年的案子告破,他们应该欢欣鼓舞才对。为什么还要我跑一趟公安局?
“俞美玉坚称她的丈夫没有杀人。”对我的反问置若罔闻,肖警官面不改色地继续道,“现在她要求要见你。”
我沉默下来。
严格来说,这些案子与我无关,我并不想被牵扯进去。但肖明的话勾起了我的兴趣:平心医院是V市最出名的精神病院,江军正半年前才从那里出来,意味着他和秦森一样,也是个精神病人。
而俞美玉跟我的处境相似。
“走吧。”我还在犹豫,突然便听到身后响起秦森沙哑的声音,“我跟你一起。”
☆、第十九章
我闻声回头。
秦森还穿着睡袍裹着毛毯,脸色苍白地站在我身后。他从书房里的沙发上下来时甚至没有穿拖鞋。我扫一眼他赤着的脚,忍不住叹气:“那先去换衣服吧。”
直挺挺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皱起眉头,看上去虚弱而固执,“没有必要。”
进进出出的搬运工们都偷偷将视线投向他。显然现在比起身穿警服的肖警官;秦森更加引人注目。“先换身衣服。”我只得转身轻轻推他;以防那些目光惹恼他,“不然会感冒。”
用那双眼圈青黑的眼睛看向我,秦森沉默片刻,而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书房。稍微松了口气;我转头迎上肖警官的视线:“肖警官;介意进来坐坐等我们一下吗?”原以为他会谢绝以继续保持那种礼貌的距离;结果却见他没有半点犹豫地颔首:“打扰了。”接着便跨进了屋。
愣了愣;我随他回屋;正打算先去替他泡杯茶,就听他率先开口:“去帮秦先生吧。”他滞足在客厅,面无表情地朝大门稍稍扬了扬下颚;“我帮你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