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长溪见完几位大臣,回到内室,看见他的床塌之上正躺着昏睡的主角,窗外月明星稀,屋内烛火惶惶,落影重重。
“陛下在此处似才能睡的安稳,因此老奴自作主张把陛下安排在这了。”汪庆躬身主动解释道,话语里有歉意和小心翼翼的期盼。
此处有褚公子的气息,陛下愿待在此处,其实汪庆是想让褚公子能留下来陪着陛下。
但褚长溪面色平静,和窗外月华如水似成一色,“陛下身上有伤,需得好好休息,我可宿在别处。”
说完他便要离去,谁知刚转身,手腕就被昏睡的人似无意识的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昭景煜仍闭着眼睛,但与马车上不同,这次他抓的很紧,用力到把褚长溪手腕勒出红痕。
“这……”汪庆大惊失色,在他看来,陛下哪怕失了理智,也不会伤到褚公子才是,他急忙解释道,“陛下应是昏迷不清醒所致……不是真心……”
褚长溪顺着那只手看去,昭景煜本安然沉睡的脸上突然就极为痛苦的揪起,眉目深深的拧着,似笼罩在巨大的恐惧之中,既不可置信,又悲戚唉鸣,喉咙里发出犹如幼兽濒死的呜咽声,死死攥紧了他的手,既用尽全力,也又慌又怕的颤抖不止。
许是他太用力致伤口崩开,新换的白色内衫渗出斑驳血迹,慢慢的洇出大片大片润湿的血红,他伏在榻上,用力的挪动身体想要靠近褚长溪。
这副濒死挣扎,悲怆脆弱之态,与再入这个世界见到的阴沉暴戾,残暴凶狠的君王,简直天差地别,他此刻似只剩哀痛和无尽绝望。
是不寻常。
系统也觉得不对,翻了存档记录之后,【啊啊啊,主角做梦,梦到你为了那什么三皇子亲手杀了他。】
褚长溪,【……】
昭景煜唇角也溢出血迹,苍白唇色染的艳红,满室烛火红光映他狰狞眉目,眼睫轻颤着呜咽出声,
“长溪,至少……不要……亲自动手杀我……”
“求你……”
陛下觉得褚公子会亲手杀了他?
汪庆想上前喊醒明显被梦魇住的陛下,但褚公子还站在那里,顾及着未敢上前。一旁春施端着的浓黑药汁差点被惊的手抖打翻。
褚公子怎么会杀了陛下呢?陛下在想什么?
明明褚公子与陛下这几日恩爱情深,神仙眷侣,为何两人一点不快就这般惊天动地?非生即死呢?
“……”
褚长溪一言未发,垂眼看了片刻,脸上霜雪之色似慢慢就结了冰,又冷又平静,玉白的脸总是不似凡人情绪,但此刻到底哪里不一样了,他缓缓用力扯手腕上的手,昭景煜似还知道是他,没怎么大的挣扎就似无望的松开了。
褚长溪转身离去。
汪庆想求情都被他似突然显现的冷意惊在原地。
那只松开的手,在空中急慌的抓了两下,就脱力般的垂了下去,与当年褚长溪弃他而去时那么相似。
昭景煜,你留不住他的。
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不论他是否失忆,他不爱你,也永远不会爱你。
他甚至能为了别人亲手杀了你。
——不,不会的,怎么会呢?
长溪怎么会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呢?他们也有好的时候啊。
整个世界都是风雪,狂风吹乱长发和衣袍,昭景煜胸前被刺了一个血窟窿,血流如注,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上,鲜红的刺目。
他神色怔愣的望着前方那道身影,只觉太疼了,他已分不清是伤口疼,还是心疼。
心口的剑伤不是简单刺过一剑的疼,好似还留刀刃在血肉里转动,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宛若凌迟,缓缓的搅动。
疼的他终于支撑不住,弯腰捂住胸口的血洞,但哪里捂的住,血从指缝里往下落,他一声轻咳,喉咙里也立刻涌上血腥味,大片大片的红色在白雪上蔓延。
他慢慢倒下,脸砸在染了血的冰雪上,他躺在那滩血水中,眼睛也如泣血,疼的他眼前一片血红,但他始终用尽力气仰着脸去看那道走远的白色身影,与天地白雪融为一色的那一袭白衫。
他没有回头,似也不会回头。
——怎么会这样呢?他们也有好的时候啊。
那一年,是褚长溪刚应他所求的两个月后,正是百花盛开的日子,昭景煜拉着他去树下埋他自酿的百花酿,埋好之后,他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等来年这酒可以喝了,我们就成亲吧?”
“不可成亲。”褚长溪白衫猎猎,被风吹落的红花落他一身,他低眉看他,眸如清泉潺水。
“为什么不能成亲?大昭男子十六可婚娶,孤还差几日就十八岁生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