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里已掺杂星星缕缕的银丝,皱纹爬上了眼角,皮肤也不如印象中的光滑了。
她还没有在膝前尽过孝,他就已经开始老了……
楚璇歪过头,一滴泪自脸颊滑下,轻轻哽咽起来。
楚晏忙抬手给她擦眼泪,越擦越觉得心酸,强忍着心里泛上来的凄郁,轻声道:“爹知道你过得辛苦,你再忍一忍,爹会想办法的,你放心,爹一定会想办法的。”
楚璇抽噎着摇头,扑进他怀里。
父女两相互安慰着,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云蘅郡主遣人进来催促,楚晏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这一夜自是愁肠百转的,楚璇明明困倦疲累得很,可愣是睡不着,脑子里过光影似得不停闪现一些画面。
萧鸢那垂涎猥琐的模样。
有一夜他突然闯进她的闺阁,她惊惶失措,四处躲闪,却还是抵不过他的大力气,被他拦腰抱起扔在了床上。
幸亏三舅舅听到声响过来,把他赶走了。他把瑟瑟发抖的楚璇抱进了怀里,嘱咐她,女子名节要紧,这事不能说出去,更不能对她未来的夫君说,要永远烂在肚子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然,他们都在一个屋檐下,萧鸢又恶名在外,这些事会被揣测成什么肮脏模样……
还有为了让她进宫,外公对她的哄骗,萧腾对她的算计,被幽禁时的艰辛和外公对她的不管不问,以及书房里的那一巴掌……
楚璇听见身边的三舅母已睡得酣沉,轻轻翻身下榻,慢踱至窗前,天边银轮皎皎,月光幽然洒向人间,映出宁谧的亭台夜色。
千余年前,那个叫西施的美人,是不是也曾孤夜难眠,对月哀愁过?
她有没有想明白过,她的范蠡,她的君王,甚至她的族人亲人都在利用她,想用她的血肉来筑他们的万顷江山,来圆他们的富贵荣华。而这世上,待她最真心的那个人,或许是被她一直欺骗,一直算计的夫差。
他明知她是敌国送来的女人,明知她娇美的面容下可能藏着一颗异心,却还是给了她无尽的宠爱和来自帝王的庇护。他从未想过要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除了她这个人,和她的情。
西施……她为什么就不能回过身转向她的夫差呢?
哪怕有猛虎环伺,哪怕前路艰辛,可她原本也是什么都没有的啊。若是败了不过就是一死,最坏也就是一死,她为什么就不能提起勇气为她和她的夫差博一片光明天地?
楚璇将手伸出窗外,沐在月光里,有些泛酸地想:她的‘夫差’现下在干什么呢?长秋殿里可还藏着六名绝色美人呢。
长秋殿,轩窗半开。
萧逸打了个喷嚏,高显仁忙上前去关窗。
殿中悄寂,唯有更漏里流沙陷落的声音。
萧逸重又提起笔,赤墨将要落在奏疏上——
‘啪’。
后院传来一声脆响,像是打碎了瓷盏。
高显仁唉声道:“准是那几个姑奶奶又拌起嘴来了,哦不对,听这响动没准儿是打起来了,奴才去瞧瞧……”
“回来!”萧逸头也不抬,兀自在奏疏上奋笔疾书,清淡道:“让她们打。”
高显仁迈出去的腿又收回来,瞧着皇帝那高深莫测的模样,有些疑惑:“陛下,您到底喜欢哪一个啊?您今儿夸玉儿嗓子好,明儿又夸絮儿身段好,后儿又说云儿笔墨好,要领她回宣室殿,这光金钗玉钗都赐出去十几支了,还是……”他压低了声音:“还是从长秋殿库房里拿的,要是让娘娘回来知道了,她非跟您拼命。”
萧逸把批好的奏疏晾在一边儿,瞥了高显仁一眼,嗤道:“你懂什么,她们各个自持有几分姿色,又有母后撑腰,哪是低眉顺眼伺候人的主儿,都想着当娘娘呢。朕捧一捧她们,让她们先争个风吃个醋,等东西摔得差不多,规矩坏得差不多,一股脑儿全给她们送回祈康殿去。”
高显仁:……
这……也太……坏了吧。
他正腹诽着天子的阴险,却见萧逸停了笔,抬手抚住下颌,颇为幽怨道:“你说……贵妃明知道她殿里有六个小妖精,还愣是敢在梁王府住一宿不回来,她心怎么就这么大啊!”
萧逸越想越觉得委屈,这使阴招除情敌的活儿不该是她的吗?他全揽过来忙活半天不说,夜里还得睡冷榻。他堂堂一个天子,俊秀倜傥,一表人才,她怎么就连一点点危机感都没有?
萧逸气得一巴掌拍到案桌上,心道等楚璇回来非得吓吓她,给她长点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