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不经同意就带走人犯,你还有理了?”金守忠握着鞭子的手用力挥出去,跪在地上的少年郎在席卷而来的鞭风之中就地一滚,狼狈的躲过了皮开肉绽的可能。
她半点惧意也无,甚至还双眸含笑,浑然不在意父亲的暴烈与冷酷,笑着说:“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就动起手来?父亲年纪也不轻了,怒极伤肝,也该知道保养了。不如儿回头去找舒老大夫开点疏肝的汤药调理调理?”
——说着劫走犯人的事儿,她瞬间就能胡扯八扯到别的地方去。
金守忠一击不中,还顺便被儿子给“关怀”了一番,怒气愈甚,咬紧牙关第二鞭紧随而至,鞭梢如同盯紧了猎物的毒蛇一般直奔着金不语而来,也不管劈头盖脸打到哪儿。
苏溱溱在鞭声中连连相劝:“侯爷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就算是世子爷闯了祸,也别打孩子啊!”听起来劝的情真意切,假如她不是默默的后退三步,就更可信了。
金守忠接连四五鞭都落了空,伴随着厅堂摆着的瓷器被卷起来哗啦啦落地碎裂的声音,他额头的青筋根根暴起,厉声喝骂:“孽子,还敢躲?”
而那个在鞭影里左躺右闪上窜下跳的身影不但没有受一点伤,且鞭梢连他的半片衣角都没沾到,还有余力笑着回话:“小杖受大杖走,父亲,儿这是为了你好,免得你回头打了儿子又后悔!”
挺着胖肚子肿着双眼泡的管家金余闻声而来,急的团团转:“这是怎么了?又怎么了?侯爷息怒啊!”在厅堂瓷器摆件不断的碎落声中,他熟练的吩咐跟过来的小厮:“快!快去请沈少爷拦架!”
小厮一溜烟的跑了,老管家顶着鞭风往厅里硬闯,只差给金守忠跪下了:“侯爷息怒!有什么事儿好好说,何必跟小孩子置气?”又责怪金不语:“世子爷您也是的,才回来就惹侯爷生气,还不赶紧给侯爷认错?”
金守忠破口大骂:“你看看他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眼里可有我这个父亲?”其实如果金不语上来就叩头认错,态度恭敬,如同苏溱溱生的那几个孩儿一般敬畏他如天神,他也不是非要用鞭子抽死她,至多抽两下让她长长记性。
可是金不语跪是跪了,却比旁人站着还傲慢十倍,骨子里带着他最讨厌的姜家的狂妄,这才是他心头最大的隐痛,让他仍能记起当年在姜成烈鞍前马后的光景,而非如今位高权重的君侯。
金不语抱屈:“冤枉啊!哪里是儿子眼里没父亲?分明是父亲嫌儿子碍眼,要找个借口打死儿子!不过是个流放犯人,儿子带他去治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父亲震怒,非要置我于死地?”她连日赶路回来,疲惫烦躁,脖子里那根犟筋犯了,再无耐心演什么父慈子孝的戏码,顶着金守忠的怒火宣布:“反正我不管,我那里跑腿的小厮还缺一个,那流犯我瞧着年纪不大,就拿他顶上了!”
她也不是非要那名流放的犯人,只是被金守忠兜头一顿鞭子,虽然没打到身上,却激起了心里的怒气,暗道:咱们父子俩的情份本来就勉强,大家客客气气还能维持表面功夫,你非要在我面前摆什么父亲的臭架子,那就别怪我不给面子了!
金守忠握紧了手里的鞭子冷笑一声,就要挥退挡在他面前碍手碍脚的金余,再行教训这性子乖张的儿子。
“小畜牲,你看我答不答应?!”
流放到幽州的犯人按惯例都进了幽州大营,供营中役使,女人煮饭浆洗洒扫做些营房里的粗活,男子就没那么好命了,举凡营中苦役都落到他们头上。
当然也有运气好的,得了营中哪位贵人的青眼,或做个仆从亲随之流,做些书吏跑腿的活计,待遇也要比一般的流放犯人好。
父子俩哪里是为着一名无足轻重的流放犯人闹将起来,分明就是以此为引子互相置气。
苏溱溱劝架劝出了煽风点火的水平,娇嗔着埋怨她:“世子爷你也是的,年纪不大主意倒不小,凡事就不能多听听侯爷的话?侯爷可是你的亲爹,难道他还能害了你不成?”
金守忠推开金余,一鞭子狠狠挥了过去:“他还小?!他还小?他翻年都二十岁了,多少人在他这个年纪都当父亲了!”
苏溱溱在他身后接话:“我瞧着世子爷就是没成亲,心还没收回来,待他娶妇之后有人在旁劝着,定然就懂事了。”
金不语这次还没来得及躲,鞭子就被身后冒出来的人拉住了,那人身高腿长,气宇轩昂,虽穿着一件半旧的素袍,说话的声音也极为温和,可在金守忠心里的重量显然不一般。
“义父息怒!”
沈淙洲到了。
他父亲沈淮安当年在金守忠帐下效力,为救金守忠而死,遗下独子沈淙洲,自小被金守忠接入府中当亲儿子养,在这府里他要比金不畏说话更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