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你乞丐赶庙公,没拆掉你的房子就够便宜你了,你还反咬我一口,警察先生,我看这种人连公家饭给他吃都是一种浪费,不如直接拖他去枪毙还比较省事。”
两人各执己见,主观的意识迫使他们根本不容许自己稍退一步;加上对方一口就咬住另一方的不是,闹得整个警察局热闹滚滚,不输迎神祭祖的大场面。
“好了啦!两个都给我闭嘴!再吵两个一起关进拘留所。”警员老蔡从他们两人一进来就被疲劳轰炸。这年头,连值个班都不得安宁,耳膜快被戳破洞了。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我以前从没有见过你?”老蔡点了一根烟安安神,稍微让自己的脑袋瓜清清两人刚刚那一堆废话。
采漪横瞪了亭可一眼,没好气的回了老蔡的话:“我叫李采漪,上个礼拜才搬来这里住的。谁知道在自己的果园逛还会碰到疯子,我又有什么办法。”
“你说话客气点,谁是疯子?要不是你擅闯我的屋子,弄坏了我跟我太太合照的照片,我才懒得花时间理你。”亭可不满采漪字字带刺的言语,忙驳斥回去。
“黎先生,你先别激动,我在问案子,你不要干扰到我的情绪好不好?”他转头再将将目光聚在采漪身上。“嗯!继续说下去。”
采漪掩嘴窍笑,越是看到亭可灰头土脸,她心中一股窝囊气才越得以宣泄。
“果园是我干爹,也就是朱长洛先生将这片桔子园卖给我爸爸的。他们准备重新整地改种香吉士。这些事都是有凭有据的,警察先生,要是你不相信的话,大可去查,若有半点不实,我任凭你处置,绝没有半句怨言。”采漪站得住脚,说起话来还高昂着下巴。
老蔡看了亭可一眼,让他心里有个底。凭他多年办案的经验,说谎话不会说得如此脸不红气不喘的。依他的智慧研判,她的话可信度达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老蔡,你应该知道,朱长洛好歹也曾经是我岳父,不可能瞒着我偷偷将这果园卖掉。纵使海若已去世,但是一半的产权还是归属于我所有,他没理由连个商量的余地也没呀!”亭可在老蔡太阳穴旁咬着耳朵,这位在山区服务了快三十年的警官,对于这山上每户人家的一举一动尽皆看在眼里,亭可与他更是交情匪浅,跟他说起话来不至于产生代沟。
老蔡吐了一口烟圈,摇摇头感慨地说道:“人在人情在,人去人情散,你得看开这一点。朱老就这样一个女儿,如今海若一死,你还想攀个什么交情?他没告你过失杀人就算很客气了,还指望他卖果园的这件事会找你商量?要不是海若弥留时再三叮咛朱老别控告你,你老早要叫我长官了!还会让你能坐在这里跟个女人大呼小叫。”
两人吱吱喳喳像麻雀似的碎语着,一点也不将采漪的存在放在眼里,她忍不住拍了一下桌面道:“喂!你们聊够了没,要是不够尽兴的话,我先告辞,你们慢慢闲聊,我不吵你们了。”
“谁准你离开的,还没证实你的话以前,谁都不可以离开局里一步。”亭可站了起来,又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在各执己见之下,能够主持这场公道的莫过于要请出朱长洛才能够化解这场纷争。正当老蔡准备打电话给朱长洛时,门前一道车灯光束射进,一辆豪华的凯迪拉克轿车不偏不倚正停在警局门口,这辆熟悉不过的车子,连“嘟嘟”看了都不禁狂吠了起来。
“爸!人家好想你喔!这人好过分,对人动手动脚,还差点把我掐死,要不是女儿惦念着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看见救星到来,采漪眼泪适时挤了出来。
“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害我四处找你不到,要不是我想到要报警,也不晓得你竟然跑到这地方来了。”他望向老蔡,眉头深锁的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源源本本阐述了一遍。听完之后,李振岗将眼光投向亭可身上道:“这位先生,‘橙烟轩’的确是被我给买了下来,如果你需要看土地所有权状,我可以拿给你看。至于小女一时好奇闯进了你的房子,弄坏的东西,你说个数目,只要你认为可以平衡你的心情,我会满足你的需要。”
“看吧!你现在给我磕三个响头,我都不会原谅你了。”捉住机会,换成采漪好好修理他回来了。
亭可从李振岗的大企业家面相看来,可信度是无庸置疑的。照这样看来,不仅是他和海若的回忆将会永久消失,那片曾经是他们相爱相恋的桔色园地,也将要拱手让人。
“不,我要找朱长洛谈谈,他没有权利自作主张,那片园子是我花了大半的心血在里头,没来由让他说了就算。”亭可义愤填膺,不看在他的分上,也要看在死去的海若分上,难道父女之情无法抵得过他和财团的利益输送吗?
“他下午就到土地事务所办理过户手续,顺便北上台北请专家来做品种改良,这一、两天内是不会回来的。”李振岗不多赘言简单扼要的说了一遍。
“品种改良,要改良什么?‘橙烟轩’只能种桔子,而且只有我才是专家,他凭什么要改种别的水果!”亭可的心是既冷且慌。将“橙烟轩”一改,不等于让采漪毁掉他和海若的合照一样?再也没有可睹物思人的景致了。
“那片果园的土质黏度及湿度都不适脚踏实地种植桔子,只有种植加州香吉士比较适当。再说,现在市场上消费者所诉求的是天然原味的现榨果汁,利润比起桔子来说,可要好上千倍,如果你真的是专家,就不该说这么外行的话。”李振岗站在生意人的立场,着实给亭可上了一课。
“不行,绝对不行,我绝不会让你们如愿以偿的,要将‘橙烟轩’改种香吉士那种洋人的东西,除非我死!”狠狠撂下了一句话,亭可捶了一下桌面,便转身扬长而去,连再多听一句回应的话都不愿意。
采漪和父亲则感到莫名异常,不清楚桔子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这么痛恨香吉士。
翌日一大早,连公鸡都还没叫,采漪便抱着“嘟嘟”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她蹑手蹑脚,将门轻轻带上,还给“嘟嘟”带上口罩,以免它心血来潮,清个两声喉咙。
“嘘!别出声,姐姐带你去看那个变态的!这次我们躲起来瞄他,不要让他发觉。”采漪对亭可充满了高度的好奇心。为什么他要一个人孤单单的住在一间小木屋里头?还有照片上的女人又是谁?为什么他那么激动?一想到有这么多的疑虑困惑等着她去破解,她才无法安安分分的躺在床上好睡呢!
绕过了竹篱笆,她特意从后面绕了进去。上回就是太正大光明走前门,才会失手让人逮个正着。这回,她没那么笨了,从后门一样可以满足自己偷窥的欲望。
转过一处小榕树旁,采漪竟然被一座墓园吸引住目光。那四周摆满桔色的天堂鸟,还有美丽的桔色小洋装服饰固定在墓园的两侧,随风荡起婆娑的裙摆,就像一抹晚霞卡在墓园后头,成为一副绝佳的天然油幕。
她悄悄走到墓园正前方,一眼便认出石碑上遗照中的女子,便是昨天她在黎亭可的桌几上所摔破相框中的女主角,这一切她才恍然大悟,明了他为何会大发雷霆的主要原因。难怪他会为了一张照片而发起神经,原来是刚失去太太!这也情有可原,换成是她,也会有同样反应的。
她细细读着墓石上的碑文,一句句挚情感人的不舍词句,一一映入采漪的眼帘。要不是爱到如痴如醉,伤到肝肠寸断,是不可能写出这么真诚又自然的祭妻文的。看得采漪也不免心头一触,隐隐啜泣了起来。
原来人家他是这么爱老婆的,这样的好男人要到哪里去找。昨天还幸灾乐祸用不雅的词句数落他;早知道把事情先搞清楚再指责他也不迟。现在伤了人家的心,是该好好跟他道个歉的。
采漪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准备抱“嘟嘟”登门谢罪时,却发现有一件足以令她崩溃的事出现在眼前。
“‘嘟嘟’你怎么把人家的墓园尿得到处都是,还把人家祭拜老婆的花全踩坏……叫你早上出门前要尿干净,唉哟!你真是一只贱狗,只会找我的麻烦,要是再让那个黎什么亭的察觉,我看我们又不知怎样赔罪才能消对方的气了。”采漪整个头快涨爆了。一大清早的,就给她惹这种麻烦,这下惨了,若是当场被来个人贼俱获,铁定这梁子是一辈子没完没了的了。
她看准了四下无人,抱起“嘟嘟”飞快的往回奔去,希望她能赶紧跑回床上去用棉被盖住头,醒来时不过是一场恶梦就好了。没错,但愿只是一场虚惊的小小恶梦。
不过是一小时的功夫,黎亭可便怒气冲冲地手持残破的桔色天堂鸟前来兴师问罪,心虚的采漪自然是不敢出来应门。待李振岗披件外衣打开大门时,便见到一张比钟馗还丑的脸出现在朱家的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