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影卫统领周正昃是一个年过而立的男人,身材雄壮,只是相貌平平无奇,又常常面无表情,且这面无表情,不是严肃冷厉的那一种,而是憨厚老实,几乎有些像是呆滞之相一般。
若叫他换一身不起眼的衣裳行走在外头,不知情的人,决定不会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竟会是天下近旁,最最信重的龙影卫统领。
先帝驾崩之前,曾经将十四虽的赵禹宸叫过来,国事家事都事无巨细的叮嘱了一遭,在他口中,满朝的文武近臣,其中能够毫不犹豫相信的,一个是“忠心耿耿”董太傅,另一个便是绝无疑心周正昃了。
而之前的董太傅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赵禹宸有了读心术之后,是已经明摆着了。
有了这么个前车之鉴,赵禹宸对于这般重要的龙影卫统领之人,又如何会再轻易放心?早在几月前,他的读心术还在时,便寻了各种理由,将这周正昃召至身边,不厌其烦的听了十来次。
终于确定了父皇看人终究还是准了这么一回,周正昃此人,孤儿出身,自幼在龙影卫中长大,虽貌似憨厚,却是心细如发,忠心且拗直,自小在龙影卫的教导下,当真是不论是非礼法,只是一心听从帝命。
有他来做这龙影卫统领,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免礼,赐座。”对着臣下,赵禹宸便再没有方才面对明珠时的温柔惬意,垂垂垂眸,神色淡淡的,虽也不至于疾言厉色,便也已是含威不露,即便还露着半截伤臂,也一样不减其不怒而威的帝王气概,任谁都不敢小觑。
苏明珠和他幼时分别,再次相见就已是在后宫,还当着没有见过这样面对朝臣的时候。
看着这般帝王威严的赵禹宸,苏明珠倒是有些讶然,一时间也没再插口,只是低头敛目,静静的听着他们二人君臣奏对。
所说的倒也不是旁的,还是叫赵禹宸如今都抬不起手的刺客。
刺客乃是苏战苏太尉当初亲自招进军中的亲兵,这个是已经明摆着了,但是单单知道这个,事情却还没完。
帝王周围,禁卫森严,刺客是怎么出现在的行宫?从哪儿进来的?何时进来的?刺杀君王这么大的事,决计不是靠着一腔热血就能成的,这刺客是从何处知道的行宫地形内情?谁给他提供的行踪便利?里应外合之人到底是谁?
周统领这些只连膳食都差点顾不得吃,所忙碌的便正是为了查清这些事。
苏明珠听了一阵,便也明白了这其中果然是有一连串人的,这刺客到了京城之后,便只说是在西北得罪了上官,先是寻了一个在龙羽卫里当差的旧友,只说是要求求旧故,在京城找一口饭吃。
这旧友能和刺客熟识,自然也是西北将士出身,闻言之后,便建议这个刺客去寻苏战苏大将军,大将军一向爱兵如子,有旧人投靠从没有不管的,去寻了他,怎么也会给你一口饭吃。
可刺客却偏不,说什么将军待他恩重如山,无颜再去麻烦大将军,倒是龙羽卫中有一副将,从前在战场上是欠了他一条命的,想要请这旧友帮他引荐一面。
引荐不是大事,只是这个副将这会儿却是正好伴驾在行宫中当值,要见,就只能过去翠微宫里寻他。
要知道,这行宫避暑,一个不好,耽搁好几月也是常事,这刺客又故意催了几次,旧友见状,索性便当真带了刺客去了翠微宫,在行宫瓮城外请了这副将出来,叫二人见了一面。
谁曾想,引荐还没个结果,便出了这般刺杀帝王的大事?
那收留了刺客住下的“旧友”知道了行刺之事后,只吓得胆子都破了一半,立即连夜与宫中了认了罪,诚惶诚恐,哀戚不绝,只求陛下仁德,莫要迁怒他的家人。
至于那行宫中当差的副将,更是没等他自个反应过来,自个认罪,龙影卫便已将其押进了昭狱,这会儿还连个消息都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这么一看,刺客是父亲曾经的亲兵,这搭线的旧友与这副将又都是父亲的旧部。其中牵连的一串儿人,竟是哪一个都和西北,和苏家脱不了干系!
若是寻常君王,查到这儿,只怕便已在心里将苏家满门都诛了一遭了,可是赵禹宸听了之后却是不为所动,只是叫龙影卫继续往下查,
周统领无奈,在京中实在是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只得继续往前,连夜往西北传信,查起了刺客从前之事。
原本只是试试,不曾想,这么一查,还当真查出了些不对劲儿。
按着刺客的说法,他是在西北得罪了上峰,无法立足,才来了京城,但查过之后,却可知道并无什么上峰刁难,刺客在西北喝酒赌钱,过得逍遥自在,完全是一介游商给他送了一位美人,带了娇妻来京寻亲的。
而从这所谓的游商着手,周统领不用多长功夫,便立即查出了,游商虽貌似清白,但私下里却与梁王府关系密切。
抽丝剥茧的听到这,事情便已然很是明了了。
苏明珠不易察觉的松了一口气,主位上的赵禹宸也是一声冷笑,摆摆手,示意周统领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