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程子安蹲在石榴树下,揪着石榴花瓣,沮丧得将头发抓成了鸟窝。
莫柱子端了椅子出来,闻讯赶来的闻山长,同程箴一起坐在他对面,吃着茶,不时担忧看他一眼。
程子安手上的花瓣被揪得光溜溜,起身再要去摘一朵。
闻山长看不下去,放下茶盏咳了声,温和劝道:“子安,石榴花何其无辜,别折腾了,留着吃石榴多好。你呐,能留在京城也好,还是去工部,由圣上亲指了差使,别的新科进士,差使还没眉目呢。你这可是独一份的荣耀,就算是去了工部,连工部尚书杨椴林都得让你三分。”
喀嚓,石榴花落在程子安手中,他顺手别在了头上,在树下的石阶上坐下,伸直腿,仰头冲着月亮嗷嗷叫。
闻山长与程箴吓了一跳,彼此面面相觑,以为他中邪了,慌忙就要起身上前去察看。
程子安跟狼嚎般喊完,总算爽了些,恢复了正常。
闻山长与程箴松了口气,又坐回了椅子里。
要是程子安觉着棘手麻烦的差使,他们两人也没甚办法,只能宽慰他一二了。
程子安手撑在地上,身体后仰,淡淡说了护城河的现状。
“照理说,护城河当年年清理。在圣上眼皮子底下,他们都能做成这副德性,里面的弯弯绕绕,有多棘手,自不用提了。圣上算得上聪明,护城河没甚改变,当着差使的人,肯定有一大堆托词借口,或者圣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大皇子在工部挂着名,要真追究,大皇子一个失察,办事不力的名头,肯定少不了。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三个皇子二十岁出头,年纪只相差几个月。他们的声望都相差无几,皆聪明过人,文武双全,人人称赞。”
这些时日在外面同纨绔们玩,程子安多少听了一些。
太子未定,剩下的四皇子五皇子才四五岁。三个大的皇子之间门,彼此暗暗较着劲,你学文,我就学武,你礼贤下士,我就善待百姓,计谋百出。
几个相爷,看似中立,只忠君。
内心的真实想法,以及实际如何做,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世卿世禄,能捞到从龙之功,胜过在官场辛辛苦苦打滚几十年。
闻山长神色凝重,程箴紧张不安,歉意地道:“子安,阿爹帮不了你,着实愧疚。我同你阿娘,还是留在京城吧,就不回明州了。离得远不知你的消息,我们如何能放心。”
既然程子安领了差使不能回明州,程箴打算同崔素娘回去,顺道押上为萎靡不振的孙仕明,前去青州府探望崔婉娘。
程子安笑道:“阿爹,阿娘不习惯京城的气候,来了京城之后,身体总是不好,你们还是回去吧,总要去祭祭祖,收些道喜,看看积善堂。我没事,将莫柱子与老张秦婶留下就行了。要是阿娘实在不放心,你们再来京城就是。”
程箴一听也是,家中着实还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处理,就算要随着程子安长居京城,也要回去做好妥善安排。
程子安道:“阿爹,辛辛苦苦得来的进士,举人,能享受到的免赋税田亩,不能浪费了。阿爹,你将钱,全部换成田地,佃户们能多留下几口粮食吃,我没日没夜苦读,也算是有回报了。”
闻山长听得心酸又骄傲,程箴同样笑了起来。
种地的百姓们,大周的海晏河清,并不能照拂到他们。繁重的赋税,从头到尾都压在他们身上,腰从未直起过。
程子安读书的本意,从来皆如此:“哀民生之多艰”。
几人再商议了一会,程箴与崔素娘回明州,闻山长辞去差使,也要回去一趟,正好顺道一起。
程子安调整好心情,翌日天不亮起来,将自己收拾得精神抖擞,前去了吏部应差。
进了吏部大门,程子安见明九从门口背着手跳出来,他吃了一惊,望着天色,再看明九:“这般早来,真是稀奇啊!”
明九拉下脸,道:“我得知你得了差使,要来吏部,我念着你不知道规矩,特意早早起床前来帮忙,真是,瞧你这是甚反应!”
程子安心道,明九的消息来得还真是灵通,明相这般快就告诉他了。
不过,明九向来都在吏部浑水摸鱼,程子安很是怀疑,他不添乱就不错了。
明九脸色很快一转,笑道:“今日你第一天出仕当差,等下叫上施二一起,中午去天香楼替你庆贺庆贺。”
程子安往前走着,赶紧道:“别,我第一天来,可要规矩些。官员们的午餐,我还没吃过呢。”
皇宫会给各部官员提供饭食。像是明九这样的纨绔,哪吃得习惯,几乎天天都在外面去吃。
明九哈哈笑道:“得了,随你吧。等你吃过一次,尝到好坏之后,你就知道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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