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粉绿拼灰色短袖卷边衬衫,下身一条米色休闲裤,裤脚被他故意卷起,呈九分裤的长度,赤脚配了双白色休闲鞋……斑驳的树荫下,仅是那么随意闲散的一站,就硬是让他将这身顾若言在网上打折时给他买的、上下加起来不超过800块的衣裤穿出了大牌范。
在顾若言的印象中,唐翊遥的衣服从来都不是什么名牌,款式单一,种类也并不繁杂,可是偏偏每件穿在他身上,就是好看的令人移不开眼。
顾若言看的有些恍然,脑海中不自觉又浮现出之前电脑里看到的那几张照片……眼前这个有着模特儿一样修长匀称的身材,气质简单干净、毫不做作的大男孩,与照片里那个穿着讲究、打扮时尚,气场妖孽十足的男人……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唐翊遥的这通电话,打了十分钟也没结束。
顾若言撑着伞,站在另一片树荫下,就这么远远的看了他十分钟。
唐翊遥右手拿着电话,低头跟人交谈……身体先是靠在树上,微微向前弯曲;接着左手插在腰上,在树下来回走动;最后索性整只手臂横压在胸腹,躬身坐在了树旁的长椅上……
顾若言一颗心,也随着他这不断变换的姿势,起起落落。
唐翊遥这段时间胃病一直反反复复,犯的很厉害,偏偏这个时候,殷语涵又“闭关”不肯出来,照顾殷老爷子的重担全都落在唐翊遥一个人身上,就算顾若言费劲心思,每天药物配合着食疗帮他调理,也丝毫不见任何起色。
顾若言知道,唐翊遥现在最需要的,是静下心来好生休养一段时间……可是殷老爷子、殷语涵、宋瑞霖……一大堆的人和事通通纠葛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想要抽身出来,又谈何容易。
顾若言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觉得心好累。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可是她能做的事却又太少,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到唐翊遥,只是心里隐隐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僵局必须有人出来打破,否则迟早有人会垮掉,不是身体就是精神。
顾若言在那儿等了近二十分钟,依然没见唐翊遥有收线的打算,于是调转方向,默默回了停车场。
开车回到家。从电梯里出来,又毫不意外的看见走廊深处那道高大健硕的身影。顾若言视若无睹的拿出钥匙,开门,进门,关门,一气呵成,毫不犹豫。
进到屋里,昏暗幽静的气氛瞬时将她包围。顾若言看看时间,正是晚饭的点,可餐桌前,一个人影没有,桌上的饭菜倒是放的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却不见有人动过。
顾若言朝屋里走进一些,然后便看见殷老太太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独自抹着眼泪。
殷语涵的房间门关闭的严严实实,里面一点声响也无。
顾若言一声不吭的回了自己房间。
在房里待了约莫五分钟,憋闷烦躁之感愈演愈烈,顾若言终是忍无可忍的倏然起身,打开门,朝着殷语涵的卧室走去。
“姐姐……”
径自推开房门,顾若言走入卧室中。
卧室里同样没有开灯,光线幽谧。殷语涵于落地窗前悠然一坐,夕阳余晖洒在她脸上,衬出她精致的轮廓,容颜绝美。
听见声响,殷语涵幽幽转过头来,看见是顾若言,不禁有些怔愕,“言言?怎么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若言慢慢走近她,深吸口气,道:“姐姐,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太过任性了么?”
殷语涵神情由怔愕转为惊诧,看着顾若言讶然,“言言?”
顾若言没有给自己退缩的机会,一鼓作气道:“这段时间,你把每个人都逼得很累,你知道吗?虽然我不清楚你跟宋瑞霖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和纠葛……可是,给他一个机会,听听他到底想说些什么?又或者,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把该说的话都说说清楚,难道就真那么难吗?”
殷语涵凝下眉眼,淡淡然道:“言言,有些事……你不了解……”
“没错,我是不了解,可是有些事……我想姐姐你可能也并不了解。”
殷语涵缓缓抬起头来,疑惑的看向她。
“就在几个月前,我还没有跟唐翊遥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有着另外一个身份。”顾若言直直逼视着她,一字一顿,无比清晰的说道:“我是宋瑞霖至今为止唯一一个获得法律认可的妻子……”
殷语涵骤然睁大眼,双手捂口,震惊不已的站起来,望着顾若言,然全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我们结婚三年,但没有夫妻之实,也没任何感情,他之所以会娶我,不过因为当初为了拯救宋氏而与顾家订下的一纸婚约……这些年来,我从未见他在哪一个女人身上驻足过感情,我也一度以为,像他这样的男人,是不会真正爱上任何一个人,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他不是不会爱,而是爱太深……”
“我很庆幸,唐翊遥将我从那段无望的婚姻中解救了出来,尽管……现在的我并不确定,他当初那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做出这些事……到底是想要为你争取什么?只是这些日子,作为一个旁观者,让我看明白了一些事情……唐翊遥他很爱你,为了你,他不惜做任何事,哪怕因此而遭到千夫所指、众人唾弃、良心的谴责也在所不辞。”
“纵然他的方法有欠妥当,手段须待考量,但至少有一点,我觉得他是正确的。宋瑞霖当初在你心口上留下的伤,其实从来就没有真正愈合过,尽管它外表看起来已经结了疤,可其实里面依旧血肉淋漓,甚至腐烂化脓……尽管你隐藏的很好,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但却独独骗不到他!”
“不,不是这样的……”殷语涵连连摇头,企图否认。
“如果不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躲着宋瑞霖,不敢见他?”顾若言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强势质问道:“如果你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有了新的开始,有你自己的生活和事业,每天都过的很开心、很快乐,那你完全可以坦然的面对过去、面对他,不是吗?”
殷语涵愣住,傻傻的看着顾若言,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其实你心里根本还在在意着他,不管是恨也好,还是爱也罢,你从来就没有真正放下过,也正因为唐翊遥看穿了这一点,才会不惜一切代价的走到今天这一步,即便明知你会因此而痛的撕心裂肺,也要狠心的撕开那道疤,让你重新面对它。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那道伤已经在你身体里糜烂腐化、深入骨髓,甚至危及到了生命,要救你,就必须揭开它,挖去腐肉,放掉脓血……就算因此而被你骂被你恨,他也无怨无悔!”
“不,不要再说了!”殷语涵突然大喊一声,抱着头,颓然跌坐在地上。
顾若言蓦地的收住声。一番发泄后,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球,瞬时就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