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敕追了十来分钟,人已经从象街穿过清旦街,来到与清旦街南部相交的独点五街。
而红点的位置,已经有两三分钟没有移动过了。
从它跟绿点之间的相对位置来判断,大概就停在柏青哥街、门前清街、独点五街与葫芦街所围起来的那片区域之间。
黄敕记得,那个地方,有个颇为响亮的名字,锦御府。
名字人五人六的,但所有人提起这个地方,都会摇头,然后说那里就是个大型的贫民窟。
不过黄敕此前从没有去过那里,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要艰苦成什么样子,才能被所有人都称为贫民窟。
五六分钟后,他有了答案。
锦御府这一片区域,从四条包围它的街的街面上都是看不到的。
它完全被沿街的高楼,以及高楼顶上比高楼本身还要高大不少的全息模特和各式各样的广告给遮住了。
等到黄敕好不容易才在独点五街上找到个只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钻到了街的背面,才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由灰黑色的混凝土裹着粗细不一的钢筋所做成的楼板一层一层地往天上垒去,为什么知道那些钢筋粗细不一,因为它们或多或少都还有一截裸露在空气之中。
这让一幢幢建筑,仿佛是一棵棵钢混材质的参天大树。
而层与层之间,并没有外墙。
黄敕环目四顾,不止眼前这幢房子没有墙,周围每一幢拔地而起的高楼,都没有墙。
这些高楼摩肩擦踵地挤在一起,相互间几乎没有多少空隙。
而各种各样的绳索电线,从不同楼、不同层、不同“房间”之中,蛛丝般喷吐到别的地方。
遇到同类了,就胡乱地扭曲、缠绕、交织、羁绊在一起,并在半空中,形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线团。
小的像是每一条触须都被绳子拉紧了的章鱼,而大的,犹如纠缠在一起的蛇群。
它们就这么毫无章法却又层次分明地垂坠在楼与楼之间那本就极小的空隙里,遮住了能看见天空的最后机会。
让站在原始、荒蛮的钢筋混凝土巨兽之中的人们,只需要抬头,就能认清自己永远见不到天日的处境。
但幸好,低下头,从不同的“房间”之中透出的五颜六色、或明或暗的灯光,能冲淡几分身处其间的人心里的阴郁与绝望。
但这种感觉,究竟是来源于同类的灯火所带给自己的慰藉和温暖。
还是来源于同我一起在这无间地狱中受苦的大有人在的恶意与歹毒。
或许永远无法分辨,也没有人敢于去分辨。
黄敕收回视线,简单地辨认了一下红点所处的方位,然后爬上了一架只有梯面、围栏扶手统统没有的水泥楼梯。
才爬了两层,尿骚味混着呕吐物的馊臭味,就一股脑地钻入他的鼻腔,往大脑冲去。
他连忙闭住气,抬起右臂捂在鼻子上,快步往上走去。
还没等上到上一层,一股连衣物都无法隔绝的腥臭味,已经迎面装在了他的脸上,将他的双眼刺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