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笙十六年,除夕,帝休岁宴,劳北军,边邑皆不事三岁。瑞雪,凤凰来仪。”——《晋史》
人间·苏台
纷纷扬扬的鹅毛落下来,落下来,落得山林屋外满地白。正是正午时分,银白色的天光还算敞亮,并不压抑,冷是冷,人们的心里倒还是暖洋洋的。
“说也奇怪,几十年没见这么大的雪咧。”卖炭翁手揣在袖子里赶着骡车,“咯吱咯吱”的声响轧出两道深浅不一的辙印,慢慢悠悠,破衣烂袄也被雪镀上了一层圣洁。
他朝临街的老人们憨憨点头问好,咧开的嘴里都掉光了牙齿。老人们也不停下手头的活,笑着抛过去一句“好雪好生意啊”。
几户人家在糊春联贴窗花。
几家的炊烟也成了飘上天去的雪。
路上也不时冒出几个顽童和出了名的散客。
“可了不得了,俺们大晋又出大诗人了,还是个神童呐!”
“少读你那圣贤书,回家孝敬爹娘去吧!”
顽童和散客打趣,掀起一阵哄笑。
卖炭翁没什么气势教训这帮野孩子,也不曾和诗书有过几日联系,只是笑笑。过年呐,笑笑就好了。
不远处便是这堆炭要下车的地方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座端庄华贵的宅邸上挂着整整齐齐的一排大红灯笼,还系着金丝一样的穗。匾额上刻着“沈府”二个大字。好大的气派,光是靠近似乎就要压弯了他的腰。
“宁安,瞧瞧,这是我哥亲手插的一瓶梅花。”一个瘦削的高个少年临街站在土墙边,瞧着比宁安大三四岁,比宁安高出半个脑袋,扬起下巴,很是神气。
“是送给我的吗,谢过陈阿哥!”宁安说着便夺过了花瓶。
“诶诶诶,”那高个少年忙想把花瓶拔回来,却因宁安抱得太紧怕失手打碎只得作罢,“我话还没说完呢,猴急。你就说好不好看!”意外的神色又被由衷的骄傲挤下了倾斜的面容。
“好看!我很喜欢!”
“是不是只有我哥才做得出来!”
“是是是!你哥可是沈扬他爹手下唯一一个按时按量发薪水的花匠!”
“那这个梅花瓶……”
“我一定笑纳。”
“帮忙交给你姐。”
“啊?”
“啊什么啊,本来就不是给你的,自作多情。”
宁安把脑袋一低,抖落几撮雪。
“记得啊,千万跟你姐说是我哥送的。”高个少年一拍宁安的肩。
“好好好。”
“瞧,这才是给你的。”高个少年从身后的墙根拎起一棵不到三尺的小树苗,根上还带着土。
“这杜鹃不是山上有得是吗?”
“你种了就知道了,这花的颜色山上准没见过。”
“真的?”
“我骗你干嘛?去去去,先把这要紧差事办了再说。”
雪已经静静地立在那脓丽的梅花的蕊上,像是白头,像是新娘。
“我不要!”奚溪抱着狸花转身就走。
“站着!”奚添三严肃地坐在椅子上,桌子的对面拘谨地坐着个约莫六十的老婆婆,而早荷却靠墙站着,脸上似乎悲喜参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