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难怪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那天的事情。
我竭尽全力地让自己的意志恢复些许,用老板能听得懂的语言询问,上次他们把我送回家时,是否遇见过什么特别的事。
“上次是什么时候?”老板独特的破锣嗓子不用睁眼就能辨认听出,“我不记得了。”
我大着舌头告诉他,我已经有一年多没给他添过送客回家的麻烦了。他哼哼了半天,恍然大悟似地吼叫起来:“强子,你过来!……上次你送他回家的事还记得不?”
“咋不记得哩。那天晚上狂风大雨的,咱们这一片都停电了。好不容易把他送回家,回来的路上我还摔了一跤,胳膊肘上还留了个疤,你瞅瞅。”
服务生的话宛如一根带电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大脑。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周围的人发出一阵仿佛看到诈尸般的惊呼。
香槟的瓶塞被撬开,泡沫便会喷涌而出。我的眼前就是这样,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气泡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破灭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滋生的效率。阿吹的画旋转着飞舞,我和她的谈话像是在破旧的录音机上播放着过期的录音带,忽快忽慢,刺耳无比。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喉咙里发出溺水者的嘶叫。双手高高举起试图抓住吊灯保持平衡,但是身体不听话地倒了下去,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地面上,疼得我直接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后,首先看到的就是杨森那张拉得很长的脸。
“我跑断了腿,你反而去酒馆逍遥快活,嗯?”见我恢复了意识,他的火气更大了。
“几点了?”我虚弱地问
“你应该问今天是几号,你整整昏迷了一周!医生说,要是再不知死活地狂饮,下次就可以直接送你去火葬场了。”
“案件有什么进展?”
“和你现在大脑的状态差不多,稀里糊涂,莫名其妙。”他语气生硬,“你那公寓里的住户没一个配合的,要么躲在屋里装死,好不容易在走廊上堵住几个,也是一问三不知。”
“性格开朗的人不会住在鳞人公寓……阿吹的画呢?!”
“在那里。”杨森指了指床头的小桌子,“被你的呕吐物弄脏了。”
我拿起画,上边沾着斑斑点点的污渍。我心疼地用手指抚摸着。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他看了看别的病床上的患者,压低了嗓音,“鳞人公寓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这个和案件有什么关系?”
“你说出来我才知道有没有关系。”
该死的,大家怎么都对这件事感兴趣兴趣,我痛苦地闭上双眼。
送给我生日礼物后不久,阿吹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你这里为什么叫鳞人公寓吗?”大病初愈,她神色憔悴,不过体力倒是恢复了很多,家里没人时就来和我闲聊。
“是不是管理员对你说了什么?”
“是继父讲给我和妈妈听的。”阿吹的脸色有些发白,“很可怕的故事。这里有家鲜鱼店,生意很好,有一次老板娘不知从收来一条特别大的鱼,在刮鳞的过程中鱼醒了过来,她的双手被锋利的鳞片划伤了。一个多月后老板娘忽然疯了,把店里所有的鱼都给活活咬死。被送进医院后,发现她的身上长满了鱼鳞状的皮癣,医生也束手无策。她全身的皮肤逐渐脱落,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刀在刮来刮去,她痛得咬舌自尽了……”
“后来就有了谣传,老板娘阴魂不散啦,全身长满鳞片的在楼道里晃悠啦之类的。”我接过话头,“没错,这正是鳞人公寓名字的起源,我不单知道这件事,而且可以说,是我制造了这个悲剧。“
阿吹的眼中划过一丝惊愕。
“当时我在附近的医院工作,给那个老板娘处理的伤口的时候因为大意,导致了感染。”我的声音变得很陌生,“你父亲的职业生涯是为了救人而结束,而我恰恰相反。不要再说我和你的父亲有相同的味道,我和他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九
“你感到良心不安了?”杨森剥开一个桔子,吃得津津有味,“所以希望阿吹知道真相?”
“有苹果吗?”我问。
“没有。”他说,“你的胃还没完全恢复,苹果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