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村长天天上家里来。看见李进,点个头笑笑,算是招呼了。村长一来了就找大妈。两个人坐在北屋的一角上,低低地说什么。李进抬起头来寻妮子,想起大妈让她买线去了。明子带着一群孩子上村北头玩去了。仔细想想,村长来的时候,妮子都不在家。妮子前脚刚走,村长后脚就来了。李进想听听他们究竟说些什么,一想又觉得挺不礼貌,就算了。
后来好几天,村长都没来。
批改作业的红墨水用完了,李进上村北的小商店里去买。
马脖上的銮铃丁当丁当地响,声音在整条街上回响着。李进回头去看,看见妮子坐在马车上,穿了一身新。荷叶绿,莲花粉。半长的宽袖子里伸出一截雪白的灯笼袖。领子口下来是一溜红褐色的排布扣子。妮子的脸被一排的珠串给遮住了,那珠串,有点像是母亲用来挂在门上的塑料珠门帘。妮子也看见了李进,于是拉住马。
“你上哪儿?”
“我妈让我去相亲。”妮子说。
“你几岁?”
“二十。”
李进听了,点了点头,心里沉了一沉。为什么要点头,他也说不清。
妮子从车上跳下来,用手肘捅了一下李进,说:“你跟我去。”
“那可不成样子。你对象看了要不高兴的。”
妮子挑起眉毛笑了:“我妈没得空闲,才让我找你去。我一个人去不合适。你跟我去吧。你跟我去,回来我给你唱歌。”
他跳上妮子的马车。銮铃丁当丁当地响着,车轮滚过的地方扬起了一阵尘土。
妮子的对象住在上村头里,路不太远。李进站在她对象家里的牛圈前,回头去看他俩。妮子的对象长得很普通,一看就知道是敦实的人。他肩膀宽宽的,李进透过汗褂子,好像看见了他手臂上一道道坚硬的线条。妮子靠在上面,一定会觉得很安全。劳作的时候,他走在前面,妮子走在后面,脚印交错地留在地面上,踩出一片笑声。妮子的对象憨憨地笑了。
回来的路上两人安静得有些闷。丁玲玲的銮铃声一路走着,声音一散就没了。马车的木头裂开了,在李进的屁股底下发出吱吱的声响。妮子的脸上淡淡的,好像没带什么表情。可是,仔细一看,好像又缺点什么。她的鸽子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失了神似的。不像平时,那眼睛总滴溜溜地转。这样也好,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像是有个黑色的玻璃球,在他的心里滚到这头,滚到那头,骨碌碌的一直响。他想问问妮子和对象都说了什么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妮子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她从看到对象起就一直这么笑,没有变过。
妮子转过头来,说:“我给你唱个歌,怎么样?”
“唱个新鲜的吧,其他的都听熟了。”
妮子笑得鬼灵灵的,说:“好,唱个新鲜的。”
马脖上的铃声像是伴奏一样,一直响着。她唱起来了:
左边的黄河嘛噢哟
右面的崖么噢哟
雪白的鸽子么
噌愣愣愣愣愣
仓啷啷啷啷啷
扑噜噜噜噜噜
啪啦啦啦啦啦地飞呀
水面上飞来嘛噢哟
阿哥连尕妹俩噢哟
一对的鸽子嘛噢哟
尾巴上连的是
噌愣愣愣愣愣
仓啷啷啷啷啷
扑噜噜噜噜噜
啪啦啦啦啦啦地响呀
惹人的哨子么噢哟……
马车快快的跑着,跟着歌的节奏。李进闭着眼睛,心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