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娇自问也算美女一枚,而且还是一枚大美女。大美女登门,哪怕是未经通报就擅自闯入而显得蛮横了些,主人总会不由自主的和颜悦色些许。可袁天罡这是什么反应?
“袁令并未关门,却怪人不敲门,真是奇也怪哉。”温娇哭笑不得,嗔道,“再说了,我便是专门做不速之客来的,袁令见过礼礼貌貌地敲门、打招呼、经过主人同意才进来的不速之客吗?”
这也忒坦荡了,好像被招呼都不打一个就任性闯入的不是他的璇玑馆,而是她自己的家似的。
袁天罡呆了呆,脱口而出:“夫人找茬?”
“这话可怎么说?”温娇大呼冤枉,“我这般和气的人,怎会找人茬呢?倒是袁令你,前日可没少骂小犬秃驴。只看这一桩事,我就不能找袁令的岔吗?”
不待袁天罡反驳,她紧接着道:“可我不光没有找你茬的打算,还亲自来给你送朝食,袁令是不是该记我一个人情?”
可我的朝食不该是逢吉送过来吗?对了,逢吉呢?袁天罡张了张嘴,这才看到温娇身侧的逢吉。逢吉摊手,满是无可奈何,传音给他:“她把所有你爱吃的能吃的全都买断,哪怕我今儿偷了给你,明儿她直接让店家不做了怎么办?你这张嘴,还吃得下别家的东西吗?”
袁天罡顿时面如土色。
温娇见状,含笑亲手一样样地将吃食摆了出来,野鸡肉馄饨的浓香,玉露团的奶香,通花软牛肠的肉香……一缕缕的往鼻孔里钻,袁天罡本就虚弱得前胸贴后背,闻着这香气,更是饿得连背都快要垮了下去。
“袁令还是先用饭吧。”温娇看着他那饿得打摆子的惨状,“我虽然不懂阴阳术数,也知道因果承付的道理。照理说,袁令青春力健的,不该是天生这么一副病弱之躯。李淳风说你前些日子为圣上测算出了吉穴的位置,伤到了元气。端看袁令现下这副凄惨模样,圣上这吉穴的风水但凡稍差一点,都对不起你这番枯槁相。”
他只是需要暴食来进补,并未伤得太重。听她这番形容,好似他再吃一刻吃饭就要饿死了似的。饥肠辘辘之下,袁天罡没有一丝反驳的力气,满腔悲愤无处发泄,于是他愤怒的坐下,看了看摆在面前的碗筷。
“逢吉……”他人是饿得气若游丝,眼神仍旧倔强地示意着什么。
在温娇不解的注视下,逢吉运起法术,把餐具清洁了一遍。
“饿死你算了。”逢吉恶狠狠地说。
回答他的,是袁天罡狼吞虎咽的声音。
温娇瞥向逢吉,皮笑肉不笑:“贵主人这是在嫌我手脏?”
逢吉面无表情:“他平等地嫌弃所有人的手脏,包括他自个儿。”他痛心疾首,“本狐王时常不明白,身处如此浊世,他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原来你是狐妖?”温娇知道这位袁天罡身边的小跟班应该颇有神通,却没想到他是只狐妖,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道行不浅。
逢吉傲然一仰头:“本狐王本是青城山一头金睛赤狐,吸食日精月华,修炼千年,只差一步,便可褪去兽相修得人身。”
于是赤狐心有所感,想要寻一有道之人讨口封。须知口封所牵涉的业力极大,封得好便可由凡入圣,封得不好,甚至千年修行都不免毁于一旦。而如果是前者的话,这由凡入圣的业力便须由封赐者所承担,故而等闲之辈即使看出了灵物在讨口封,也不敢给予好的口封,深恐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的修行也给填了进去。故而这讨口风的人选,必须慎之又慎。
青城山乃是道家的福地洞天之一,修道练气之士众多,赤狐走走逛逛,挑挑拣拣,很快就瞄定了一个人。但见满目青翠之间,流水潺潺之旁,此君端坐于素锦茵毯之上,信手摆弄着一只玲珑的灵龟甲,一派的自在从容,周身气韵俨然要溶于这逍遥山水之间,一看便是得道高人。
赤狐金瞳一亮,屁颠屁颠的奔过去,爪子扒拉着一颗石子,也模仿着他打卦,摆弄几下,便满怀期待的看他一下。再摆弄几下,又满怀期待地看他一下。
那人心无旁骛视而不见,自顾自地打卦。
赤狐等了半晌,都等不来他搭理自己,终于忍不住口吐人言:“先生,你看我像什么?”
那人专心于手中的卦象,眼皮子抬也不抬一下:“讨口封?问别人去。”
赤狐越发确定他是个不世出的高人,匍匐在地上靠近他,蓬松的尾巴甩啊甩,那身段柔软可爱极了。若是换做一位女子,眼见此景,定然忍不住惊呼一声:“好生可爱!”就克制不住蠢蠢欲动的双手,果断上前给他顺毛。奈何那人委实郎心似铁,不光毫无欣赏之意,还拧着眉毛,大袖一拂,一把掀了一个跟头:“去,休要弄脏我的坐席。”
高人总是有些个性的,赤狐有求于人,不敢拿乔,只好五体趴地,仰着毛茸茸的脑袋,巴巴地求恳:“先生就说一句吧,就一句,本狐王绝不忘恩,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此君被缠得不耐烦了:“你要愿意供我驱使百年,我就给你口封,不愿意就闪远些。”
给人类做牛做马一百年?对于野惯了的狐妖而言,确实是难以忍受的煎熬。可与化形成人的诱惑相比,区区百年也不是不能忍得。赤狐犹豫了一下,五体伏地而拜,重复道:“先生,你看我像什么?”
“我看你像逢吉化恶、寿考康宁一小仙。”对方随口道。
就这样,狐王脱胎换骨,不仅成功地修得人身,甚至还更进一步成了狐仙,以口封的头两字为名,自称“逢吉”。
当然,他也成功地收获了此君的厚厚一摞饮食禁忌单子,开启了给这位又洁癖又嘴馋的相士当牛做马的悲惨狐生。
毫无疑问,此君便是袁天罡,当时还是益州一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