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平心静气的说话,竭力不使她的愤怒流于颜表,对于这个冷心狠绝的太子,流露出哪怕一丝委屈或激动,都不过是让他加倍嘲笑,更添薄性伤害的趣味而已。
比此时风雪还要寒彻的冷,流动动在眼底,他眼色森森看她,突然笑得极灿烂:“怎么?你在怪我残忍?比起国师来,我可是真实得多了,我对你一开始就是利用为目的,从没有掩饰过,你我心知肚明,倒是国师,以假仁假义为面具,护你是假,无情算计是真,比起我,他更加薄情寡意。”
“不过,他若不是手段心性非常,又怎能少小年纪,就雄踞国中无人可撼,靠的可不仅仅是一族的荫庇,国师的心思,恐怕不是你能想象。”嘲讽的回转话峰,眸光闪动,象在思量什么。
她当然知道,第一次见他,就惊讶于他的聪明卓绝,不过是青萌少年,却心思如发丝细可入微,步步为营,算计无形中,引她露馅。可是最后,他却轻易放过了处处矛盾,充满疑点的她,只为了她有双不知退却的眼睛,从此待她,宛然朋友般,和气亲切,处处关照,那时的他,对她,是真的好,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利益的揣沽的好。
楚玉会算计她,大概是从她被檀紫衣设计要她命的那刻起吧,要救她,同时也看透檀紫衣费尽心机谋害后,对她有着未了的牵系和情愫,所以他出手救她,顺势也将这扳倒檀家的机会抓住。果然,现在想来,一切和他当初说的一样,救她,和利用她,是密不可分的两个条件,因为救下她,无论他愿否,她都会成为他人算计的对象,这是无可回避的结果。
即使现在,小茵想起楚玉,脑海中出现的还是那笑容可掬,随性不拘,狡黠又带点少年顽皮的他,其他的,她居然再难想起,已经想不起来了啊,亦不愿想起,徒增悲凉罢了。
“你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到了现在,居然还为他执迷不悟,你怎能保证他昨夜对你的关怀,不是虚情假意的另一步设计?”鄙视的看着她红肿的眼嘲讽。
恍然大悟,原来,昨夜楚玉深夜来访,他是一清二楚,不过想想也是,现在的轩辕翊非昔日落势,这段时间,早已经在宫里宫外培植起自己的势力。这东宫里,定也有他的眼线情报网,而她的一举一动,落入他的掌握,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他在外面站了一夜,该不会是只为了提醒她,再勿要轻信楚玉吧?这个理由,她自己想着,都觉得不可能,可是又想不出,他冒风雪守在园中一夜的原由。
这人毫无章节可循的性子,她永远摸不着边。
只是他说的话,她不能认同,或许她还没有聪明到洞察人心如无物,也曾错识过人,可是对于楚玉,莫名的,她就是知道,他对她的好,是没有任何计较的,他对她的关心,是真诚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无比清楚,就像清楚自己的想法一样。
或许,这就是她和楚玉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他们之间有着难以割舍的心线一系。
莞尔一笑:“是,小女子或许不知天高地后,目光短浅,但是,殿下聪慧如天启,远见卓识,对一切洞若观火,纤毫分明,所以我相信殿下识人的眼力,殿下不是说过,连城侯眼里——有我,有殿下这句话,就足够了。”
笑得平静,从容,定定回望他的眼睛,毫无退却,以他当日的话,婉转又不无讽刺的反驳回去。果然,那双弯长流媚的眼,染霜愈浓,怒怒的火,在她的话下,反而沉熄去,不,不是熄灭,而是隐在冰下,燃烧更盛,似要融出滔天灭世洪流。
“好,好,好,你果然是伶牙利齿,既然如此,那你就想方设法,好好维系檀紫衣和连城侯对你的特殊感情吧,否则一旦他们不再在意你,你还有何活着的价值,到时候,恐怕会生不如死!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魅力,可以让他们为你做到何等地步!”怒极反笑,讥讽她的尴尬处境,说完,狠狠一拂袖,转身大步离开,疾风中飞扬的发,狂乱的飘着,肆意飘洒他的心中的怒火,冷漠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园子深处。
深吸一口气,缓缓平息下胸臆的痛楚,不需要他来说明,她也知道自己四面绝崖的处境,她很清楚。
关上窗,站在窗前低下头,只见地上飘进些雪花,落在金石地砖上,被房中醺暖的温度,渐侵化,成了几点不显眼的水滴,少顷,就没了踪迹。
小茵苦笑,这个轩辕翊,性子真是太喜怒无常了,诸事不按牌理出牌,行动总是出人意料。帝王,都是喜怒难测,君心无常的,那这算不算可以说,他是天生的帝王?
这个主子,不好伺候啊。
数日后殿试放榜,正德帝按轩辕翊考评的排名昭告天下,清泷公的两个门人高中状元和榜眼,居于榜首,那个本来只是走过场充数的贡生,也得了个第三名的探花,至于檀相门人,悉数全部没有进入三甲。
数年来,檀相的人第一次没有问鼎殿试前三,这让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无不惊讶不已,私底下纷纷议论、揣测。虽没有人敢多做举动,却都在心里重新盘算着,这朝中局势,将要如何走,而自个,为了保仕途平坦,是否应该抢个先机,攀个最有前途的势头。
朝中那些人精般的臣工,看檀紫衣的眼神,敬畏后,开始带着点衡量,计较。
面对这种局面,檀紫衣依然淡定如常,温和的笑容不曾变过一分,荣辱不惊,对于隐在虚假恭维后的窥探,视而不见,仿若,这场暗自的较量,他从没有失过半步。
小茵心里明白,这样的结果,是檀紫衣的退让,是他的妥协,只为了那日在轩辕翊精心布置的局下,饱受羞辱的她。以她为饵,践踏她的尊严,来换去檀紫衣一丝的怜悯,做出让步,而这次让步,也是他对她果然心怀悱悱情意的证明,证明了很多人当初的判断。
放榜那日,轩辕翊神采飞扬的回到东宫,用着看有价值的东西的欣喜眼光看着她,掩不住喜悦的说,她果然很有用!
她没有答话,也不觉得悲哀自己的命运,看着轩辕翊踌躇满志的样子,她很想告诉他,别高兴得太早了,檀紫衣不会就此罢休的,他怎么可能看着人心渐散己方呢,他必会给予他更具羞辱性的打击。
因为,他是檀紫衣,一个才二十岁就能执掌半朝势力,何等手段心机的人物,怎可能如此简单甘拜下风。
可是她没有说,只是默默转开脸,看着园中梅花,疏态苍遒一枝冷红,遗孤韵,雪愈下愈大,风卷雪乱,瑟瑟寒彻,但觉衣薄龙香淡,枉一炉青炭成烟,难生暖。
有些东西,说了也白说,还是要自己亲身体会,才能了解其中的深浅,她亦是用生命的代价,明白了檀紫衣,而这场较量,轩辕翊要交的学费,可要比她当初的少得多。
那就由他自己去碰触了解吧,况且,他不是也说过,要试檀紫衣一试吗?
他既然早有准备,她又何必多事,这场游戏,才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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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献计
“乓”一声响在曜翥宫太子的书房内响起,站在房外廊下值守的太监们全都吓了一跳,估摸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事,让里面那个喜怒无常的主,发了脾气。不禁个个噤若寒蝉,小心伺立着不敢松懈,千计不要在那个主心情不好的时候,错了个什么,叫那主子寻了个刺头,白白做了炮灰。
现在谁人不知,这东宫太子是个性情阴晴不定,不好相与的主,东宫的差事,不好当啊。
轩辕翊胸膛剧烈起伏的一手撑着紫檀书台,垂在身侧的一手紧握成拳,用力攥着,依然抑制不住的浑身发抖,望着碎裂在金石地砖上的青瓷笔筒,只觉一腔怒火无处宣泄。
“好,好,好个檀紫衣,真真是叫我见识了他的手段,能上居人臣首位,果然是不同寻常!”怒极反笑,他咬牙切齿的笑道,满眼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