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朱红锦袍的官员上前,拱手请礼道:“殿下,不如我们寻个法子,找个什么理由,将那三人再调回来?”
这人,是新任的太子东宫詹事,也是属于太子新纳的智囊团之一。
“不可,现在风头正疾,如此做,不是在和檀相正面相较吗?恐会引起更激烈的反应,而我们此时,实在不益再与檀相硬碰硬。”另一个官员站出来反驳,他也是东宫内新任属官,职任太子太尉,亦是轩辕翊通过清泷公招揽的人才。
“我赞同太尉大人的话,不错,此事应从长计议,不可莽撞。”一个官员点头道。
太子主事不以为然的连连摇头:“难道说,我们就如此束手无策,白白放掉好不容易到手的机会,错失三个力将?在下不同意大人的观点,不同意。”
一时间,几个东宫属官在下面争辩起来,面红耳赤,大有越吵越激烈的势头。
轩辕翊皱眉沉思着,完全没有理会下面那几人的争执,自顾思筹,良久,他才抬头看向一直不发一言的清泷公:“老师,你以为,这件事学生该如何是好?”
清泷公深深望他一眼,缓声道:“殿下,臣以为,小不忍,则乱大谋,此事,也就算个教训,教我们清楚了对手的实力,确实不可小觊。”
沉默一会,一字一句,难掩痛心的道:“臣的那两个门生,虽不能入朝议事,但为神武皇后如此旷世明后贡献毕生才学,修整名典,流传后世,亦是他们的荣幸,臣以为,他们也是以另一种方式为殿下,为大居,鞠躬尽瘁,该是高兴才好的。”
此话一出,房中各人都不再争吵,谁都没有再说话,皆满脸颓然的低着头,或沮丧,或无奈,或是忿忿不平,却都是犹如被斗败的公鸡,失了得意的如丧考妣。
今日吏部颁布新进官员任命,殿试三甲,无一例外的,全部被派到翰林院,任命为负责整修编辑《集英典》的翰林院检讨,从七品之职。
《集英典》是神武后在世时,主持修整编录,收集各朝各代流传的文词典献,包罗甚广,神武后薨后,曾一度停顿三年之久,后正德帝重回朝堂执政,又重新招集人才开始整编。
吏部以才华横溢,出类拔萃,实乃修整大典不可或缺的人才,将今年殿试前三甲全部指派到翰林院编文典去。谁不知道,翰林院虽名声震耳,却不过是个高高清水轩台,只是以学术闻名,再墨香濯尘,亦仅仅是修文补学的地方,远离朝堂,争权也好,夺势也罢,无论殿上君臣如何演变,都是与他们再无关系,更别说影响一朝了。到了那里,想要再问津政事而平步青云,如同老虎妄想要咬天,异想天开,翰林院,实质上就是官场上的冷宫。
可怜那走过场的探花郎,好不容易得了个三名,以为从此能在政途上大展抱负,还不及高兴几天,就连带和那清泷公门生的状元、榜眼一起,发往枝栖寒鸦等晨昏的翰林院,今生是出头无望了。
而没有进入三甲的檀相门人,虽只得了八品官职,但都是外县县丞,外放的官,官虽小,却能手握实权,那便是肥水差事了。况且,这只是开始,在檀紫衣的操控下,入京为官,或一路坦途升迁,是早晚的事,檀紫衣手下的门人,不都是如此升迁的吗。
檀紫衣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没有把状元他们发往别处,而是指派到翰林院修集《集英典》,完成神武后遗愿,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是轩辕翊和正德帝无论如何都无法反驳的。做为儿子,轩辕翊若提出异议,要求更变调令保住自己的人,那会落下失敬慈恩,不孝之名,而正德帝,一生眷爱的未完遗愿,他只会支持,又怎么可能突然将人调回,自己成为修整典集开设阻碍的第一人?
这步棋,让轩辕翊他们输得忍气吞声,尤其是轩辕翊,真真是犹如被一掌打在脸上,满腹耻辱,还说不出口。
一脸阴霾的低头看书台上的浮雕狴兽纹纸镇,像心头也压了块镇石般的沉重不堪,虽然在决定试一试檀紫衣深浅之前,早已经有心理准备,可是真到了头来,还是觉得难堪又不甘,被他以这样的方式报以回击,让轩辕翊愤怒得无以平复,真是不甘心,真是不甘心输得如此难看。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他还能如何去反击?就像清泷公说的,此时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羽翼未满,还不是与檀紫衣正面相悖的时候。
现在只能忍下这耻辱,装做无动于衷了,况且,此次较量,他也颇有收获,知道对手的强大,也知道了。。。。。。
门轻叩响了两下,声音虽轻,但足以让房中各人从自顾思度中回了神,没等轩辕翊宣进,门外那人已经推门而入,轩辕翊却不以为怒,抬头,弯长靡媚的眼睛,薄薄疏冷里,流动着若隐若现的氤氲。
偌大曜翥宫,能这样不用通传宣进的人,只有她,也仅仅是她一人。
进来的少女,不施粉黛,颜色却如朝霞映雪,清离冰洁中,犹带旖旎韵媚,素宜淡雅脱俗,分明是遗世红尘的一朵仙葩。身着浅缃色的窄袖缕雕花纹的袄,冰绮长裙,腰间悬着块殷红如凝血的璋璧,她手捧一只寒江秋色的小瓷盅,款款而移,璧轻摇,乍泛莹光,华美得不可言喻。
仿若一抹跳脱于浮空上最美丽的霞光投入,霎时颜色染满房中,靡丽万千霓彩,那些太子东宫属官,俱都看得傻了眼,呆呆的向少女投去注目礼,脑中一片空白,无法省过神来,模样是可笑至极。
房中没有失了魂的,只除了两人。
一个是清泷公,他虽也不得不承认小茵的美丽世间罕有,但他向来不喜欢她的行事作风,所以看她,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哼!”另一边,那个没有失魂的人不悦的冷哼出声,立即极见成效的让一众看美人看得丢了三魂七魄的属官,俱数还魂,又羞窘又惧怕的垂头敛袖,不敢再逾越。皆暗暗惊叹,这女子,真是轻易间,能叫人失了所有自制,难怪世人都称这样的美人为“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啊。
太宣真卿,素有“曜翥宫明珠”的美誉,果然是名不虚传啊,难怪连天人般惊世无双的国师,也为她动了心,更惶论他们一等凡夫俗子了。
眼梢平静的扫了眼地上的碎瓷,小茵笑道:“殿下何必和这些死物较劲,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划算了,东宫的小厨房今天炖了参汤,我给殿下端了来,殿下趁着热喝了吧。”
说话间,走上几步,将手里的炖盅放到书桌上,眼睛看着他,示意他趁热喝下。
轩辕翊正心烦,摆摆手:“知道了,等会再喝。”
“殿下,还是趁热喝了吧,凉了,效果可是减半。”她不肯退步。
“太子殿下正和我们在谈事情,你一个女子,怎可如此没有规矩的随意闯入,搅了我们的谈话,太放肆了!”清泷公愠怒的皱眉冷眼,满脸鄙夷。
其他东宫属官是即不敢附和,又不敢出头帮言,这边是一门之首的师尊,那边是与国师关系暧昧的真卿,得罪谁都不妥,只能垂头敛眼,装做一塘呆鹅,能扮多傻扮多傻。
早就看出清泷公对她成见颇深,尤其是在姬少弘入宫为太子侍读后,人前人后看她的不加掩饰的狂热模样,更令此公对她多次公然微词,见她,更是从不假以颜色的苛厉,虽少有人敢于附和他,但清泷公厌恶她的事,在宫中已经是人尽皆知。
对于清泷公的话,小茵置若罔闻,此公喜欢她与否,又有何关系,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要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