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支持我,还是因为史静,所以心怀歉意。”暗黄的灯光下,孟玉蕾终于问出了盘亘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齐星辉一直盯着电子书,像没听见似的。孟玉蕾快要放弃答案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来。他将电子书放在大腿上,挠着头发,轻声道:“你怕我再去找她?”
孟玉蕾皱眉沉思,是的,她有过这样的忧虑,但她从不愿主动承认。婆婆也曾劝慰过她,“你要真跟星辉离了婚,不就便宜那个史静了吗?他们要真好了,难保时间久了不结婚。真要结了婚,那她可是咱孩子的后妈。虽说我肯定不认她,但是她成天跟星辉在一起,孩子怎么想呢?”
婆婆的劝告是那样庸俗却现实。在爱情照不到的未来里,她的痛苦可以慢慢疗愈,孩子的呢?她真的想要笑笑和安安经历她曾经历过的一切吗?
“会吗?”她试探性地问道。
齐星辉摇了摇头,“不会。我不会跟她在一起,更不会跟她结婚。如果我依然坚持说当初和她在一起是一时冲动,当然,这种借口实在太俗了,可事实就是这样。我抵挡不住诱惑,短暂地喜欢过她一阵子,但是那种感觉在我被变小的当天,立刻就消失了。我也想过,我喜欢她什么呢?我只是喜欢她欣赏我、仰慕我,她认为我跟公司里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她满足了我的虚荣心,用她的方式肯定了我。而反观我们的婚姻,那个时候的我们,一年到头,能给对方说上几句赞美的话?”
孟玉蕾冷笑,“你不觉得这样很幼稚?你觉得自己是笑笑吗?还需要我时不时地鼓励你?”
“对,这样是显得很幼稚,可是当我听到那些肯定和赞美时,的确会很开心。你看到视频里夸你的留言时不也一样吗?”
孟玉蕾哑口无言。或许,他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她想。
“所以,我被变小的当下,我对她的喜欢就没有了。因为那样渺小的我,除了被人嘲笑,怎么可能再得到半点欣赏与钦慕?所以你问我,还会找她吗?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不会。而且,只要咱俩离婚手续一天没办,我不会去找任何别的女人。这件事情已经让我受够了欺骗的痛苦与煎熬,我不会再干这种糊涂事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离婚了,你还是会的?”
“我不知道。我曾有过最坏的打算,如果你跟我离了婚,那我就得到了自己应有的惩罚。我会痛苦、自责,然后一直对你心怀歉意。但是未来,我不知道。也许我还配拥有第二次机会,也许就孤独终老,谁知道呢?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
“如果离了婚,你还会找她吗?”
“我知道,她现在成了你心里的一根刺。如果我现在信誓旦旦地告诉你,即使咱们离了婚我都不会去找她,你会相信吗?我不想骗你,因为我也不敢相信。在婚姻里,我都抵挡不住她的诱惑——我是不可推卸的过错方,可是如果我离开了婚姻,在没有束缚的情况下,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抵挡别的诱惑。就算不是史静,也会有其他女人。环境会变,人也会变,现在的我,没有任何资格替未来的我做任何保证。就像我当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曾保证过我下半辈子就只爱你一个人,可我还是分了心。”
“那如果这次我原谅你,你又拿什么保证未来不会再犯?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孟玉蕾激动起来。
“除了此时此刻我没有一句谎言,我什么都保证不了。”
房间里一片安静。笑笑翻了个身,嘴巴动了动,又睡去了。
“我是真的支持你。我不能绝对地说这其中没有歉意的成分,但是我希望你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想说什么这么些年你为家庭牺牲多少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我也不能否定自己在外打拼的价值,但是我想,如果今年我被变小这件事情让我领悟到了什么,那就是我认识到了家庭的意义。无论在任何时候,家庭都是我们最强力的后盾与堡垒,而不在乎谁是什么角色。”
“可是我们的家庭岌岌可危。”
孟玉蕾说罢,合起手里的笔记本躺了下去。她背对着齐星辉,也背对着笑笑。墙壁在灯光下显出一片淡黄,上面浮着齐星辉浅浅的影子。
孟玉蕾知道,齐星辉永远不会像别的男人那样跪在地上求她原谅,他也不会把责任都推到史静身上,更不会对天对地赌咒发誓说很多漂亮话来骗他。相比电视剧里的男人,他显得过于冷静和理智。他可以小心翼翼甚至唯唯诺诺,但他永远不会油嘴滑舌地哄女人开心。
“你是唯一我愿意结婚的人,到目前为止,依然如此。感性的喜欢可以维持一阵子,可理性的爱是长久的,哪怕被我们忽略了,可它依然存在。所以我不想离婚,哪怕这阵子和你相处别扭至极,我都清楚的知道,家庭对我有多重要,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
“可是,我们回不到以前了。”孟玉蕾泪如雨下。
在长久的寂静中,她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灯灭了。
最后一次回到老房子里,孟玉蕾惆怅不已。她没想到,原来房子也可以和人一样在岁月中默默老去。门框、墙壁和木地板已有损败之迹,家具和布置已经被几代租客改得面目全非,连相伴她多年的钢琴也被糟蹋得破旧不堪。她坐上琴凳试图弹奏一曲,可是音跑得不能入耳,她立刻就停下了。她只是细细地抚摸着键盘,擦掉边缘的灰,在心里留下无尽的叹息。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