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熟悉的,只有从厨房的大玻璃窗照进来的阳光。从那束阳光里,她似乎还能听到母亲那熟悉的“蕾蕾”。而那些生长的瞬间,竟有种隔世之感,思念,似乎变成了一种淡然的东西。
“妈妈,你是不是又想姥姥了?”笑笑问道。
“对呀。”
“我要是见过姥姥就好了。”
“我也那么想。”
孟玉蕾将女儿拥进怀里。她不知有多少次想象过母亲见到笑笑和安安会有多么欢喜,而只是这些想象就可以让她高兴好一阵子。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遗憾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也是笑笑和安安的。
买房子的是一对儿老年夫妻,看着仁慈和善。他们是鹤壁近郊的农民,因为要照顾孙子,而儿子的小房子又住不下,所以便买了孟玉蕾这套,只图离儿子近。听那位阿姨说因为他们年纪大不能贷款,所以借了很多钱。孟玉蕾心里有些酸楚,原来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为孩子付出的,可惜妈妈已经去世,而父亲却是那样不靠谱的人,她又免不了唏嘘。
过户手续很顺利,只是每一个窗口都要反复查验结婚证,工作人员还会问两人是否意见一致。齐星辉总是抢在前面点头应答,表现出对孟玉蕾无限支持的样子,可是孟玉蕾每次低头,看到结婚证上那张曾经她无比喜欢的照片时,却很不是滋味。当她把结婚证握在手里,心里就有种破碎感,他们的婚姻,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给母亲和姥姥烧纸,扫墓,再逛逛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城市,离别的钟声便开始催促了。大姨又不自觉伤感起来,她抓起孟玉蕾的手,声音哽咽,“以前有套房子在这儿,你还有个根儿,现在房子卖了,下次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孟玉蕾的心也被揪得难受,却只能安慰大姨,“你们一家就是我的根儿,我妈和姥姥就是我的根儿,只要我能抽出身,我肯定会回来。”
大姨抹掉了眼泪,她觑了前面牵着笑笑手的齐星辉,故意拖慢了步子,趴在孟玉蕾耳边道,“齐星辉到底对你好不好?”
孟玉蕾惊讶,“怎么了?”
“那天吃饭看你气呼呼的样子,怕是在他们家受了什么委屈。”
孟玉蕾有些后悔,“没有,就为上学的事儿跟婆婆闹得不愉快。”
“跟星辉好着呢?”
大姨一双眼睛闪闪地期待着,孟玉蕾不忍心让她担心,咬牙道,“好着呢!”
“那就好!那天晚上我都担心得睡不着觉,生怕他对你不好。”
“怎么会呢?”
“你姨父也这么说,还说你脾气大就是星辉给宠的。”大姨笑起来,“唉,这人呀,就是失了这头得了那头儿。你妈走得早,你爸又是那么个人,还好你婚姻好,嫁了星辉这么老实可靠的,什么都让着你——”
“笑笑!”孟玉蕾故意喊一声女儿打断了大姨对齐星辉的夸赞,“别再吃了!晚上该积食了!”
笑笑回头,朝孟玉蕾噘嘴,故意将齐星辉买给她的油糕大口塞进嘴里。
“让孩子吃嘛,好容易回来一趟,小油糕能占多大肚子。”大姨跟着笑起来。
回去的动车上,笑笑倒在齐星辉怀里睡着了。齐星辉接工作上的电话,向对方承诺明天一早去公司报道。挂了电话,孟玉蕾向他道,“等我收到房子的钱就把十万转给你,不管那钱你从哪儿借的,先给人家还了。”
齐星辉一直没有回答,许久,他将笑笑轻放进孟玉蕾怀里,站起身来,道,“我去抽根烟。”
孟玉蕾抱着女儿刷手机,满腹心事。最近她总看一些离婚的帖子,所以手机推送给她的也都是这些。相比网上很多苦大仇深的女人对丈夫或前夫的痛斥,与她们所述家暴、赌博、嫖娼、重男轻女相比,齐星辉这场精神出轨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很多母亲,特别是经济不独立的那部分,她们对男人的要求总出奇的低,只要不杀人放火,她们都愿意好好过日子,以保持家庭的完整。在她们看来,一次出轨,一记耳光甚至满口恶言,只要咬咬牙,都总能咽下去。如果把齐星辉那样的男人给她们——一个知道自己错了还愿意去弥补的男人,她们怕是要烧高香了。
孟玉蕾看着那些贴子,总有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之感,可是再想想,若不是自己还有钢琴这一技之能,想要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恐怕也是非常艰难的。
离婚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撕扯。体面的协商已是难能可贵,更多的是为了仨瓜俩枣对簿公堂的艰辛。仿佛到了最后那一刻,往昔的恩情都能一笔勾销,只剩两张冷漠的脸互相痛斥控诉,能像齐星辉这种愿意让着她以保全她和孩子安稳生活的,实在称得上少见。
除了看网友们的困境,孟玉蕾也会刻意留意很多女同胞离婚后的生活。当然,有不用带孩子,重新开始人生的,她们可以重塑自我,漂漂亮亮地去谈恋爱,可是夜深人静,她们还是会陷入到对孩子无尽的思念当中,还要面对因为不能常陪在孩子身边而造成的母子间的疏离。除此之外,这样的女性想要生新组建家庭,会面临更大的困境,她们比初婚的女性更大概率面对抵触反对的公婆,别人的孩子,以及比上一次婚姻更多的矛盾与困难。
而绝大多数选择离婚要孩子的这些勇敢的妈妈们,除非物质条件非常好的少部分,更多的人会面临经济的压力,孩子面临父亲的逐渐退出,就像孟玉蕾当年经历过的那般。似乎男人天生对“父亲”这个角色的理解没有女性对“母亲”的理解来得深刻,那么多男人捧着自己初生的婴儿感慨落泪的一两年后,就会发现手机还是比孩子更有吸引力。他们会继续电子游戏,玩具从滑板车、魔兽争霸变成喝酒、打牌,他们以缓慢的成长来消解父亲这个角色带给他们的压力。而离婚后的那些男性,他们拥有更多的是冲破婚姻牢笼的快活,飞向更广阔的天地的自由,而远方窗前小窝里的幼崽,早在他们思想的九霄云外。如果连婚姻都无法拴住他们,与孩子的血缘又如何能笼得住他们的心?于是,对单亲妈妈们来讲,连索要抚养费都变成一件困难的事情,如果与前夫关系尚可,也算是婚姻破裂后的一大幸事,而如果双方交恶,对单亲妈妈的生活都是雪上加霜。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