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遥没搭理他,只是默默又摸了把香酥鱼骨和肉块出来,当着裴远的面慢慢放到地上。猫儿满足地“喵”了声,埋头苦吃,那叫一个香脆。宋星遥这才拍拍掌中残渣站直身体,那厢裴远脸上的笑已经冻在嘴角,偏燕檀不怕死窃笑道:“那是我家娘子给猫儿制的零嘴儿。”
鱼骨已经咽下,裴远吐也吐不出,再加上那味儿的确挺好,他很快想开,摸摸唇角厚颜道:“味道不错,再赏一块?”
宋星遥冷颜冷眼:“我来寻泥瓦匠,可在?”这话是冲着食肆里头喊的。
林晚她都见过了,裴远似乎也没那么可怕,避无可避的时候,总要迎头面对,宋星遥不准备再躲着这些人,靠躲躲不了一辈子。
“来了来了。小娘子抱歉,刚才手头正在忙活。小人陈磊,见过娘子。”里对很快传出应答的声音,一个穿着灰衣满身泥点的憨厚男人搓着手跑出。荔枝跟在他身后出来,远远也道:“六娘子,这是我二哥。”
都是善婴堂长大的孤儿,按照岁数排的辈份,大多散布在长安各坊巷间,学点手艺讨生活混口饭,都是普通老百姓,只有一个裴远,是出类拔萃的,后来爬到了高位。
宋星遥便没再废话,站到一旁与陈二哥说起垒窑炉的事来,她想在园子里垒个用来烘烤鱼骨肉等食材的小窑炉,一次性能烘烤的食材要比用陶炉手动烤制要快许多。
裴远双手环胸靠墙站着,看她和陈二哥商量垒窑的事,直说得眉飞色舞,半点冷色都没有,唇角甚至笑出梨涡,一双眼坠满碎星,和她的名字一样漂亮,星遥。
这分明是个娇俏甜美的小娘子,就不知为何对着他总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裴远百思不解,目光流连在她身上,唇角亦随着她的笑容微微扬起,只是旁边忽然传来凌厉气息打断他的注视,他转眸一望,却是宋星遥那个护卫站在不远的地方防备地盯着他,似乎只要他再靠近她一点点,就能扑上来咬他。
真是让人不高兴的存在。
裴远冷冷看回去。
“成,那就这样。等小人把这边东家的活计结了,就到府上找娘子。”
那边,陈二哥与宋星遥的讨论已经结束。宋星遥道谢告辞,召唤上燕檀和祁归海准备打道回府,却不想裴远一闪身又拦在她面前。
“六娘子,当日在冯晃巢穴里,你我也算携手抗敌,我瞧娘子沉着果决,也是位巾帼英雄,有心结交,却不知为何六娘子总对在下无好颜,可是在下哪里得罪了娘子?若有,还请娘子直言,在下可以向你解释道歉。”裴远实在不知宋星遥为何总对自己冷言冷语,他也就当日在拐子窝里嘲笑过她一两句而已,她不至于记仇至今吧?就算是,他让荔枝送了几个月的礼,又放低姿态诚意十足地道歉了,她这气也该消了吧。
“没有,你没得罪我。”宋星遥盯着他,冷道,“我就是单纯……讨厌你这个人而已。”
语毕,她大步朝前,绕过裴远走了。
裴远站在原地,听了她那话呼吸都差点气停,用力攥紧拳。
还从没人当着他的面如此直白地表达对他的厌恶。
宋星遥……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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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还未结束,上元灯节将至,长安大街小巷已经布置起来。正月十五观夜灯,这是一年之间长安城最热闹的佳节,从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六宵禁取消,全城百姓都将踏出家门,赏灯游玩,欣赏这盛世才有的不夜长安。
离元夕还有两日,洪掌柜已早早将合作契约送来,利银三七分成,宋星遥觉得没问题,签定后就躲在绣楼里研究猫食,没两日陈二哥得空来宋家给她垒窑,前后折腾下来,宋星遥已经数日足不出户。
燕檀憋坏,忍不住求她:“娘子,后日是元夕夜,宵禁解除,咱们去赏灯吧。”
宋星遥正在研究土窑,蹭得一脸灰,闻言转头:“元夕到了?”
“娘子都过得不知时日了。”燕檀掏出帕子递给她,“听说东西市之间有座三层灯楼,每到上元便挂满彩灯,可漂亮了。夜里还有灯赛,灯楼里有盏最漂亮的灯魁,就是奖品,到时全城青年才俊云集,都为争那一盏灯,一定热闹,咱们瞧瞧去?”
宋星遥听到灯魁,就有些走神。
这盏灯她并不陌生。灯楼藏灯万千,灯魁是这万千彩灯中最漂亮的那一盏,想要得到便需五关斩六将,非文武全才不可。上京所有的娘子都期待过有人把这盏灯送给自己,宋星遥亦不例外,但这盏灯魁却有数年时间都被林宴与裴远夺去,送进林晚手中。
十七岁的林晚,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儿,因着父母疼爱与兄长宠溺,生就一副骄纵的脾气,说起话虽然颐指气使,却也鲜活明媚惹人喜爱。那年宋星遥初嫁林宴,正逢成婚后的第一次上元,宋星遥知道林宴文武双全,要拿灯魁并不困难,她怀揣期许,怎知林晚先她一步向林宴求了灯。
身为长嫂,她理所当然应该大方不与小姑争抢,所以放弃了那点期待,总想着来日方长。那年林宴果然夺魁,林晚拿到了灯,背过人时对她说了三句话。
“宋星遥,我阿兄不会喜欢你的。”
“他永远都是我的阿兄,却不会永远是你的郎君。”
“你等着吧,阿兄手里那盏灯,必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