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道:“你醉了。”
慕容冲仰天大笑,道:“我会打醉拳,你看不看?”
苻坚微笑点头。
慕容冲红衣胜血,飘至院中空地,打起拳来。只见他拳风呼啸,劲气四溢,自有一股所向披靡的气势。但看在苻坚眼里却完全变了味道,与其说是打拳,不如说象跳舞,若翱若行,若竦若倾,罗衣从风,身姿飘零。苻坚看得有些痴了。
慕容冲的眼睛不知何时湿润了。他曾为容楼而舞,现在却再没机会了,只口中念道:
“
碧云天,黄叶地,轻解衣裳醉,
十年情,泪眼茫,谁解其滋味。
行路难,惟恐看,蓦然无处退,
梦微碎,何来醒,途留心叹累。
举杯愁,生死别,无人同相醉,
泪作酒,入愁肠,化作相思灰。
。。。。。。
”
然后,慕容冲跌倒在地上。
他想试着爬起来,但也许是心伤得太狠,又或是酒醉得太凶,试了几次总没有成功。
苻坚上前扶起他,茫然道:“凤凰,你心里早有了相思之人?”
慕容冲却再没了反应,任由苻坚扶他进了寝宫。
。。。。。。
天刚亮,慕容冲就醒了,只是苻坚走得更早。
苻坚总是这样,在他醉了之后来,在他醒了之前走。
慕容冲知道秦王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照顾他的感受,怕清醒相对时他会难堪,必竟他不但是个男人,更是之前燕国的大司马。苻坚待他不薄,也算锦衣玉食,有求必应。也许他认为以这种方式向慕容冲示好再自然不过,可是慕容冲完全不在乎,因为不管程度怎样,这根本就不该是他的生活。现在苻坚只当他沉默寡言,意志消沉,以酒度日,但他知道有朝一日定会离开这里。
梳洗妥当,他抬头瞧了眼镜中的自己,容颜依旧,却已物是人非,转念又想起了容楼。
阴阳相隔,生死两望。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他和他本约定好“生死与共”,只可惜现在一个‘人’没了,一个‘心’死了。
不过,心纵然死了,志向却还在!
他慕容冲又怎会甘心呆在秦王的紫宫中做一只折了翅膀的凤凰?
他现在应该做的是挥剑斩情丝,拔刀断从前!
慕容冲于案桌上铺开白卷,奋笔疾书:“三尺龙泉万卷书,上天生我意何图。不能报国平天下,枉为男儿大丈夫!”
他写下这些是要让自己记住光复燕国、问鼎天下的志向。稍后,他又将白卷慢慢折起,目光一凛,举掌拍下。只见掌风到处飞灰烟灭,哪里还能看出字样。
这样的文字如果让苻坚的人瞧见了,只怕会多生事端,所以他不能留。
‘人道情关难过,为容楼心已经伤透了,以后再不为任何人伤心。’慕容冲暗暗下定决心,‘要忘记曾经有容楼这么个人,只专心复国大计。’
只是,他能做得到吗?
秦国把誓死守城,参加邺城保卫战的燕国兵将全部留在了邺城,另派秦国将领统帅他们。而之前慕容评被打散的三十万大军则被重新编制入了秦军,跟随秦王部队一起返回长安。还在邺城时,慕容冲暗地里做了一些安排,将庄千棠及其亲卫部曲一千余人佯装成慕容评被打散的燕军,于是他们也被编入秦军到了长安。当然这对庄千棠而言实在是不幸中的幸事--他终于又有机会和司马尘重聚了。
忽然,有人来报,说宾都侯慕容垂求见。
慕容冲心想,这么看来苻坚待慕容垂颇厚,居然连后宫和自己的事都不避讳他。正好他也想一探慕容垂的虚实,于是笑道:“有请。”
看见慕容冲的第一眼,慕容垂就吃了一惊--那样的眼神不是他想象中落魄失魂的凤凰。
虽然苻坚顾及颜面,行事小心,目前秦国中知道前燕国大司马被纳入紫宫的人并不多,但慕容垂还是已经知道有一阵子了,只是直到今日他才下定决心来见慕容冲一面。他也曾想向秦王进谏,劝他放弃这个荒唐的行为,但连臣相王猛都劝不了苻坚,还有什么人可以?
他本以为此时的慕容冲必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说不定羞于见他,这样的耻辱绝不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燕国七皇子可以想象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