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得方说道:“太多了?”
王伯当说道:“据俺所知,张金称、孟海公而今部曲各有数万,卢明月的部曲更多,号称一二十万众!我部才部曲几何?满打满算,不到万人。杨公,首先,他们不见得会能瞧得上我部这点人马;其次,他们就是为贪图兴洛仓之利,肯来与我部合兵,彼众我寡,则在号令上,谁说了算?谁为主将?再且还有一点,真要把他们请来了,翟公会怎么想?”
杨得方说道:“翟公小人,不足谋事,伯当兄,你管他怎么想!”
王伯当说道:“杨公,话不能这么说。翟公纵有种种不足,其人重义、尊贤,这一点,远非张金称、孟海公、卢明月诸辈可比。
“卢明月自起事以今,众常十万余,前败於张须陀后,南下掠襄城、淮阳诸郡,尤号称部曲十万,今其占据南阳,部曲愈众,俺闻之,其人颇自倨傲,用释家之语,以‘无上’自居,即便名族子弟,他亦驱戮如牛马;孟海公是三年前在曹州起的事,起事后,聚众数万,今亦威福自用,俨然称王称霸!张金称更不必说了,早先俺在内黄落草时,清河郡距俺内黄,只隔了个武阳郡,此人做派,俺最是清楚不过,其部到处,民无孑遗,屠戮之盛,堪比残贼!
“此三人,在尊贤敬士这方面,完全不能与翟公相较!”
说到这里,王伯当顿了下,向着李密行了个礼,然后接着说道,“是以,明公,俺之愚见,卢明月此三人,莫说请他们来,与他们联兵了,便是他们主动愿来,我部也势不可与之联兵!”
这一通话,王伯当说得相当委婉。
有的地方,他没有直言。
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李密等人都听明白了。
简言之,王伯当想说的,是两个方面的意思。首先,第一个方面是翟让,翟让短视、贪利,的确有他的很大不足,可最起码一点,翟让现愿礼重李密;其次,第二个方面是卢明月等,卢明月、孟海公、张金称这几人,他们却不像翟让,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如果真把他们请来,他们肯定不会像翟让这样礼敬李密,最大的可能,是李密好不容易拉起来的这点兵马,结果被他们一口吃掉,甚至李密自家的性命,在卢明月等手中,亦不见得能够保住,将任人宰割!
第一点不说,这第二点,必须承认,王伯当绝非过虑。
不错,李密确是出身高贵,是个名满天下的贵公子,可李密的这个贵公子,也得对方承认,他才算是个贵公子,若对方压根就不把他的出身看在眼里,他还算个甚么贵公子?
从李密被翟让收留之前的经历,即可看出,对翟让、卢明月等这些草莽汉子来说,李密的这个贵公子的身份,还真是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把之看得一钱不值!若非如此,李密又怎会如丧家之犬,长达一两年间,处处投奔,却处处的寨子都不留他?末了,只翟让收留了他?——且翟让的收留他,还不全是因为李密贵公子的身份,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信了贾雄的忽悠。
杨得方出自弘农杨氏,和李密相同,也是个贵族公子,比不得王伯当对卢明月等这些草莽汉子的了解,听王伯当这么说了,他摸了摸下巴的短须,不再说话了。
房彦藻“嘿嘿”了两声,说道:“这般说来,打兴洛仓,还非得是要和翟公联兵才成了啊。”
部曲少的,如周文举、李公逸、王当仁等,没甚用处;部曲多的,如张金称、孟海公、卢明月等,他们不会听从李密的招呼,算来算去,亦确乎仍旧还是只有翟让,能为李密所用。
李密思忖良久,起身负手,踱步堂内,说道:“兴洛仓不得,咱们就难以迅速地扩充部曲。而如今我蒲山公营的旗号已经打出,时日一久,杨广必闻,到时他定会遣兵讨咱,而若至那时,我部部曲仍少,诸位,你我的覆灭之灾,或即至矣!却此兴洛仓,咱们无论如何,也得尽快夺取!……可又别的外援,无法借力,能借力者,仍是只有翟公!这可如何是好!”
急着攻兴洛仓,李密不仅是为快速地扩充部曲,以实现他的野心。
同时,他其实亦是出於担心杨广也许不久后就会派来大股的官兵讨伐他。
就靠他现有的这几千人,他凭甚么去抵挡?
翟让么?打张须陀,翟让都不敢打,则杨广的大军一到,可以料到,翟让必会立刻逃回寨中。
杨得方、郑德韬等,之所以能得到李密的重用和亲信,主要靠的是他们的出身,说到谋略,他们并不出众。找外援的办法,已被王伯当指出是不现实的,他们也没了别的计策。
堂外凉风吹入,众人酒意渐消,俱皆体寒,大多下意识地揽了揽衣衫。
王伯当说道:“明公,在下愚见,亦不需为此烦忧。俺有两策,或可用之。”
“何策也?”
王伯当说道:“一则,继续在贾雄身上下些功夫,让他寻机劝说翟公;二则,礼敬翟公,明公并在此基础上,也可时不时地与翟公说说,攻下兴洛仓的好处,以及只要筹划得当,咱们且有足够地攻下兴洛仓的把握。这般,双管齐下,或许翟公慢慢的就会改变心意了。”
见房彦藻等人都没有别的办法可献,李密负手堂门口,眺望了片刻红日东升,踌躇良久,叹了口气,顾与诸人说道:“也只有如此了!”
便按王伯当的计策,即日起,李密处处礼敬翟让,又经王伯当,经常送礼给贾雄,请贾雄寻找时机,进言翟让,以劝翟让改愿与李密共取兴洛仓。
并同时,李密、翟让两部的部曲没闲着,继续分掠荥阳、襄城、颍川诸郡;又在期间,不断的有周边豪杰,以至外地“群盗”前来投附李密、翟让。
白驹过隙,不觉间,已月余过去,到了年底。
十二月间,一场雪后,几个有关各地义军、官兵的重大消息相继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