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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福气42（第1页）

林卫国和王淑珍的班上得有一打紧无一打紧，最近一段时日，俩人时不时忧心忡忡地谈论县里的经济形势和单位的经营状况。眼下全国范围实行清理三角债，银行紧缩银根拒绝给各中小企业贷款，县里很多企业因资金周转不灵已经倒闭，未倒闭的也处于垂死挣扎的边缘，各单位不得不再次加大裁人力度，改革潮头之迅猛，形势变化之猛烈，让捧惯国企这个“铁饭碗”的职工迫不得已调整心态面对失业。

林卫国和王淑珍没有盼来单位的起死回生。留守人员开始处理单位剩余资产，用于补欠银行的窟窿。两人每月的工资不能足额领取，欠发的工资也只能先欠着。即使这样，从目前情况看，两人的境况仍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谁知道下个月情况又会是什么样？即使明天，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林雨亭考上了上海外国语大学外贸系的英语专业。接到通知书的那天，老林家全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林卫国和王淑珍更是喜上眉梢，乐得合不拢嘴，不再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拌嘴怄气，与孩子带给他们的荣耀和快乐相比，什么烦恼都不算个事了。两口子不得不又商量起老二上大学的事宜。

老林家又一次成为众口交谈的对象，街坊邻里见着林家人都夸：“瞧瞧人家那两个孩子，多争气啊！一个考上了BJ，一个考上了上海，长得又都跟嫩水葱似的水灵儿，还懂事孝顺。看看人家的爹妈，可真是会生，有福气呦！”

“头一次听到这么夸人的，把我们比成大葱了，我的脸绿吗？”林雨亭从外面走进家门，嘟囔着说给雨荷听。

林雨荷笑道：“大概他们爱吃葱吧，最实在最朴实的词或许是内心最诚挚的表达。”

“小荷小亭，那是人家夸你们呢，不能没有礼貌。”王淑珍严肃地说，心里却为这些夸奖美着呢。

“妈，我办事你放心，我礼貌着哪。”林雨亭不以为然的哼着《人在旅途》主题歌，“姐，我是不是得学会两首歌，以便在大学的联欢晚会上露一手？”

“有心的话，好听的歌听两遍就会了，用不着提前学。”

“早飞的鸟有虫吃，我记性可没你那么好。”林雨亭把脸转向屋门外，高声问：“妈，那个小子考上哪啦？”

“你小点声，嗓门那么大干嘛，让人听见多不好。”林雨荷瞪过去一眼。

王淑珍走进屋，声音放低地说：“好像是湖南的一所什么专科学校，妈妈没记住，他考的是专科，没你考得好。”转而又嘱咐：“不许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扬扬得意的样子。”

“我不会的，妈妈——”林雨亭唱着回答。

“你这孩子，我和你爸也不像你这样啊，这是随谁了？”

两天后，林卫国的大妹子林卫兰两口子、二妹林卫娟、老妹子林卫霞，拎着一堆水果上门来，一家各拿出二百元恭喜侄女考上了大学。

吴一凡，林卫国大妹夫，半年多前突发脑血栓，左侧身瘫痪，话不能语。那天两口子刚吵完架，各自生闷气互不理睬，幸亏林卫兰发觉异样送医及时，加上林卫兰照顾得好，管得严，看得紧，并未留下后遗症。吴一凡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在原单位也是个头头，单位解散后，一般小打小闹的生意看不上，后来机缘巧合下，与人合伙开了家铝合金加工厂，做门窗生意，倒也扑腾出几个水花来。命是媳妇给的，有钱就上交。

两口子失业在家那阵，吵吵闹闹的也闹过离婚。自从这场病后，彼此冷静下来，认识到还得是老夫老妻患难见真情，反而安生过起了日子。

林卫兰不懂也不愿意操心生意上的事，每天赋闲在家，做做家务，打打麻将，是三个姊妹中最有福气，日子过的最省心的那个。

林卫娟是三个姊妹中性格最开朗，最能干的那个。由于哥哥常年在外读书，况且书读得也好，大姐身体素质不如她，她就成了家里农活干的最多的那个。参加工作后，由于人长得漂亮又能干，追求者很多。来福人长得其貌不扬，偏偏入了她的眼，用她的话说两人性格合得来。婚后，林卫娟发现来福这个人对她好是真的好，却是个要面子的倔毛驴，认准了的道一定要跑到黑。

两人双双失业后，来福让等他三年，三年后的今日人如果未回来，就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然后，卷了家里为数不多的绝大部分存款跑了。人去了哪？不知道。若不是第二年的年底前，收到一笔汇款，林卫娟一度以为来福在外成家立业了，或者——已经死在外面了。反正好的不好的她都几乎想了个遍，这也是为什么林卫霞总说二姐跟来福遭了不少的心。

林卫霞性格原本也开朗，然而遇人不淑导致婚姻的不幸，让她渐渐没有了笑声，眼中的光芒渐渐变得暗淡，看淡了一切世事的模样。她的力气远不及体格强健的他，她不舍得还手打他，况且打也打不过，他一动手，她就只能死命地抱紧他任他发泄。

婚前，他是帅气的文艺青年，烫着与众不同的大背头，加上那身制服行头，说是万人迷也并不过分。后悔的是，她那时太过单纯，单纯得发傻，他主动追求她，她便被他迷住了心窍，只道他是真心喜欢她。他们的恋情遭到了同在铁路上班父亲的强烈反对。后来，经历过的她才懂得，正经劳苦大众出身的人家怎会看上空有一张漂亮外壳的人。她不知他喜欢的人不止她一人，那个却是人间清醒，冷然拒绝了他，只不过红颜薄命，大概他第一次动手打她，是他知道她去了世，而她恰好一句不知情的玩笑掀了他的逆鳞。

得不到的，他认为是最好的，他不懂得怜取眼前人。她那时怀孕三个月了，她偷偷跑到县医院问过，孩子太大打不掉，她不想丢人，也不想孩子出生没有父亲，她选择了原谅。他只是偶尔酒醉后心如魔鬼，却并不下死手打她，他很会挑拣地方打人，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肉伤，外人几乎是看不见的。

打人，他爽了。被打，她心碎了。有时候，她真的恨他死，他死了，她也就解脱了。然而，她又不希望自己没有了男人，毕竟她曾深深地爱过他。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他还是肯一心一意与她过日子的，只不过，她不知道那是不是装给同在一个单位的人看的，对待他们唯一的女儿，她清楚他是喜爱的。

林卫霞过得很是迷茫，善良的她为何今生偏偏遇见了他，她想，或许她本命就是无福之人，没有那么大的福气消受他的爱。遇上他，是她的劫。生前，她一定欠他的，需要今世偿还，等偿还够了，她或许就好过了吧。她今世的泪全由他而起，她今世的悲伤也全由他而生，现在的她，即使心里再苦、再痛，却也是几乎不会流泪了。

十年来，她一直是瞒着他们的，大家都已经过得很苦了，不能再苦上加苦。父母的良苦用心，总是要付出代价才能懂得道理。父母大概率是发现了她的不幸，过早的离世，与她脱不了关系。

地方小，住宿多有不便，几个人当天便要各坐各车，各回各家，林卫国和王淑珍也未多加挽留。临走前，林卫霞偷偷塞给陈可清二百元，“伯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您老收下，我大姐和二姐现在手头紧，您老别挑理。”

“你可比我上次见着时瘦了，可得要照顾好身体啊。”

“伯母，让您为我操心了，可能最近工作太忙了吧……我们走了，等有时间我再来看您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