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维的爹娘每每见到林家人总会主动热情地招呼几句,言语和神情流露出的都是羡慕之情。不论什么阶层的人,无一不盼着子女有知识有文化,过着受人尊敬的生活,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家庭,更是渴望子女通过公平竞争的高考,获得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林雨荷碰见过杜维几回面,每次她都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杜维也是腼腆到眼神点到为止算是回礼。
为雨亭考上高校高兴的同时,一个叫袁红英的女孩牵动林雨荷的心,让她难过了足足半个假期。
袁红英住在与林家相隔一百多米远的道东,与林雨亭同所重点高中,同年不同班,林雨亭和她同路上过学,说过几句话。
袁红英一家七口人,爷爷奶奶年迈有病,爸爸脑梗卧床,弟弟读高一,妹妹念初二,全家的经济来源全凭袁红英妈妈起早贪晚地卖菜,生活拮据不堪,奔波和操劳几乎要压垮一个弱小母亲的肩膀。
由于公费师范生和军事院校获得国家补贴多,学杂费少,许多家庭经济条件不好的孩子往往将其作为高考志愿首选,提前批次志愿竞争激烈。袁红英公费师范生志愿落了档,考上一所省外师范学院。
子女高考成功上岸本是喜事,然而,世上的悲喜并不相通,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袁红英的妈妈几近绝望:“孩子,妈妈知道你努力读书,就是为了考上大学,妈妈……妈妈知道你懂事听话,你给你自己争了气,给妈妈爸爸争了气,可是妈妈对不起你呀,不用说读书费,就是大学的住宿费和伙食费,家里都供不起啊……女儿…咱们还是别,别去读了……妈妈对不起你呀!”母女俩抱头大哭,两个老人老泪纵横,男人则痛恨地捶打着自己。哭声惊动了邻居,周围一片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麻绳专捡细处断,厄运偏挑苦命人。
林雨荷深知父母养家不易,相比之下,她这才觉得她和雨亭不知要幸福多少倍。
好些天来,一想到袁红英,林雨荷就禁不住发呆难过:多年的努力付出,本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不想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换作是她,该怎么办?想想,就令人感到绝望。
这段时日,林卫国和王淑珍一直念叨:“无论怎样也应想办法让孩子读上书。”
“难道她家就不能向亲戚什么的借一借钱吗?”林雨亭幽怨的说。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要是穷,亲戚都会疏远三分,借钱都难啊。”林卫国感叹道。
“那袁红英可怎么办呢?”林雨荷愁容满面,总觉得有一口气被压着上不来。
林卫国神情严肃,腮上的肌肉又扯动起来,连同太阳穴也跟着一鼓一鼓的,那是他心中有苦不愿说出时习惯的咬牙动作,“周围的邻居都劝过她父母,我和你妈也去过她家。”
“我和你爸商量的,其实是你爸定的主意,已经给她家送去了二百块钱。听她父母的话,好像别的邻居也给她家钱了,袁红英那孩子应该能念上书了。”厨房里,王淑珍一边“刷刷刷”地切着土豆丝一边说,轻快细密的声音听着十分舒服,“我女儿的心是善良,看把你给愁的,好像自己读不上书了似的。”
“二百元?”林雨亭拔高了嗓门。
“是啊,人家说有钱再还咱们,我和你爸说不要了,既然送了也没指望着要回来。”王淑珍的表情轻松而自豪。
“人为善,福虽不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不至,福已远离。”陈玉清坐在坑沿边,脸上是饱经风霜的淡定和从容,她欣慰的看着孩子们,既像自己在背书,又像是学堂的先生在讲课,“有因皆有果,有果皆有因,种善因得善果啊。”
二百元是父母两人一个月的工资,是笔不小的数字,父母虽然平凡却是这样伟大,虽然囊中羞涩却是如此慷慨,刹那间,林雨荷觉得自己又长大不少。
“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人不能只顾眼前利益,还得眼光长远去读书才行啊。咱家人心眼儿都好使,好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好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爸你妈相当于救那个孩子一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也是积阴德呦。”
救命?林雨荷觉得姥姥有点言过其实了。不管怎么说,至少袁红英的命运转向了好的一面。林雨荷又想起了那四张一直小心保管着的早锻牌,问道:“姥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受人之恩呢?”
“受人滴水恩,当以涌泉报。”
“当以涌泉报?”
“是啊,你们都还小,还不理解呢!”
“不,姥姥,我们能理解。”林雨荷很认真地说,心里不免重重叹息了一声,如此这般,她岂不是要还李浩哲八张,十二张,甚至更多的早锻牌,如果真像涌出的泉水一样还给李浩哲,那她可就惨了,早锻牌一定像五行山压孙悟空一样把她压得动弹不得,要了她的卿卿性命了。
林雨亭上大学的费用给这个普通的家庭又增加了一笔沉重的负担。学费一年六百,比雨荷那时多了二百,而且从这一届起学校实行公寓化管理,一年的管理费额外要收四百元。林卫国和王淑珍多年的积蓄又要少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