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随人愿
清明似乎总是和雨连在一起,想来老天定是觉得在这个哀悼的日子里,若有些蒙蒙细雨,更能让人愁肠寸断。现在春意浓浓,夕珏的坟头已经爬满了青草,那是一座小坟茔,在茫茫天地间,实在微不足道。墓碑上写的不是什么“尚书夫人之墓”,而是“先母唐氏之墓”。如果不是碑上面刻有荀恽诸兄弟的名字,任谁都不会知晓曾经有那么个女人与荀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夕环看了边上的荀彧一眼,不禁觉得他对墓里的女人太过薄情。夕珏为他生有四子,近二十年相伴,最后竟是没有名分地安葬在这里。可是,世人都可以指责荀彧薄情寡义,唯独自己不可以。
强求的感情,终究不会圆满,如夕珏,一生孤寂,费劲心机,或如曹操,爱子夭折,割袍断义。
夕环随手取下头上的发簪,径直插到夕珏坟头上。这支玉簪本是和荀彧的羊脂玉一对,寓意夫妻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离之意。她记得,墓里的女人当年绞尽脑汁地想拿走玉簪,可是荀彧却夺了过来,暗自收藏着。直到自己和荀彧破镜重圆,他才亲自替自己簪上这玉兰发簪。
“夕珏,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是我还是来了。你肯定很恨我,恨我完完整整地占据着一个男人的心,没有留下丝毫的空间给你。其实我又何尝没有恨过你呢,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下辈子,不要再委屈自己,找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夕环低声自语。
荀恽往夕珏坟上摆了几样小菜还有米饭,这些都是冷掉的,没有一点烟气。可能去世已久,荀恽再没有当初的嚎啕大哭,只有几滴眼泪悄然滑落。零星的几个雨滴落下,荀恽很快就生起火来,往火盆里不停地扔着纸钱。火光越来越大,浓烈的烟雾四处散开,夕环不禁迷了眼睛,呛得直流泪。
这个时节,曹操会不会给冲儿送点食物还有纸钱,一定要送,千万别让他一个小孩在那一世里被别人欺负。后来,夕环分不清自己所流的眼泪到底是因为被烟雾呛出来的,还是因为思念曹冲而流下,反正,就像开闸的洪水,倾泻而下。再后来,她渐渐意识模糊,身体飘飘然仿佛一缕轻烟。
一旁的荀彧见她忽然倒在自己怀里,担心不已,于是就留下几个孩子陪着夕珏,独自一人抱着她回到家中。
荀彧手足无措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同时在脑海里反复地搜寻着她近来异常的举动,可是却徒劳无获。直到大夫替她把完脉,恭喜道:“令君,夫人这是喜脉,只因她郁结五内,气息不顺,才会突然晕厥。只要夫人注意调养,多多休息,保持好心情,症状就会好转。所以,令君放心便是。”
荀彧的一颗心总算放下,可是随即担心起她到底为何忧郁。她对自己极好,体贴入微,急我所急,却从不告诉我自己的伤心事:“冲儿是你的儿子,你想念他,我当然不会怪你。你能够诚心接受长倩他们,我难道连冲儿都不能接受吗?傻瓜。”
她的眼角还有泪水缓缓流出,荀彧俯身心疼地吻去她的泪水。“原来所谓的赤诚相见,还是要彼此隐瞒,你当我只能与你共乐,不能同悲吗?”荀彧喃喃自语。
夕环幽幽地回过神来,耳畔回响的是荀彧低声的自责,她温柔地抚摸着荀彧的脸,微微笑着:“文若,我没有事。”
荀彧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环儿,你有了身孕怎么不告诉我?”
“我不是有意瞒你,我是怕我会生出一个不健康的孩子,到时候让他和冲儿一样来到这世上经历各种磨难。”夕环笑得极不自然:“文若,我以前接触过麝香,它乃是女子大忌。正因为此,冲儿胎里积弱,经常生病。起初,我真的很开心,终于有了我们俩的孩子。可是,我怕,我怕他在这世上的时间只有昙花一现…”
“文若,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我想过偷偷地流掉这个孩子,所以才隐瞒你。我知道,你很期待他,我才一直犹豫没敢下手。我太狠心了,对不起这两个孩子。”夕环低声呜咽着。
荀彧擦掉她眼角的泪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会的,这么多年过去了,麝香之毒早就慢慢排解掉了。而且,冲儿之死,是别人谋害,与你无关,环儿,你不要多想。”
“他已经来到这个世上,我们不能剥夺他生存的权利。环儿,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生命的延续,我肯定会照顾他周全。”荀彧笃定地发誓着。
“我信你,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夕环沉默半晌,又道:“文若,我真的好羡慕夕珏,她给你生了一群健康懂事的孩子,而我,却难以保证这个孩子的健康。”
“傻瓜,任何人的未来我们都难以预料,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事,不要再杞人忧天了,好不好?”荀彧的语气很柔软,软到都要将她融化。
“好,我听你的。”夕环点头应允。
荀彧扶她坐起身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随手接过丫头递过来的汤药,细心地将药喂到她口中,柔声道:“环儿,我会找大夫来帮你好好调理身子。至于你羡慕夕珏,我保证我们以后也会有一群孩子,十个,不十二个,每一个生肖都有一个。”
夕珏忍不住笑出声来,娇嗔道:“你当我是什么了。”
“孩子他妈。”荀彧莞尔一笑。
他们二人说得正欢,只见荀恽手里拿了张布告慌里慌张地就闯了进来。荀恽想不到如此唐突,一抹红晕无声无息地爬上了脸颊,他连忙低下头将布告递给荀彧:“爹,大事不好了。孩儿回来的时候,见众人都在围观这条布告,就将它撕了下来。”
“这是什么?”荀彧将药碗搁置一边,便打开了布告。
荀彧看完不禁怔住了,布告的颜色已经褪去,怕是在外面贴了有好长一段时间。“文若,是什么事情?”夕环问着。
“娘,是邺城贴到这来的寻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