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武说,这其实也是一种嫉妒的感情,因为,在摄影家女友看来,摄影家对骷髅墙的感情比她还深。她嫉妒,但这种嫉妒又不是吃醋的那种对爱的占有,而是一种对爱的蔑视。那女孩子一定会想,既然自己在他眼里连一堵骷髅墙都不如,那跟他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呢?
第六章 嫉妒与冷漠冷漠:都市人的精神商标
作为一个职业写手,罗武除了写作各类大特写、大纪实文章赚些“肥款”外,也写一些“小东西”。实际上,而他最受读者欢迎的反而这是些“小东西”。
如果说,《嫉妒,一柄带毒的暗箭》揭露了人心之阴暗的一面的话,那么,他写的《冷漠,都市人的精神商标》则简直带有鲁迅先生之“匕首”的锋利了。这篇文章全国至少有上十家报刊转载,网上转摘的就更多了。
据阿升在《镜城晚报》的朋友说,这篇文章发表后,编辑部至少收到三百多封信,和无数的电话及电子邮件。
对此,罗武并不认为值得高兴:“它说明我戮到了大家的痛处。”
不妨再将这篇大作转录如下——
老听人说“冷漠的都市人”。对于这样的封号,我,一个土生土长的都市人,不仅不以为忤,而且欣然接受。
说都市人冷漠,自然是批评的意思,但我宁愿把这“冷漠”当成都市人的精神商标,或一枚识别的家徽——即使不是光荣的印记。
冷漠流淌在都市人的血液里,但没有一个都市人敢于反驳这样的指责,于是,“冷漠”始终只是一枚负面的标签,没有人去探究它的内涵。
冷漠也有内涵?
当然。有哪一个人是简单到没有内涵的?
现在,我就来说一件今天遭遇到的事。从某方面来说,这件事很骇人,但在我们都市人看来,也很稀松平常。
早上,可能六点多吧,我在公园跑步,去上厕所。
通往厕所的那条小径上,躺着一个人。他光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裤,横躺在水泥铺成的小径上,身体和路径的方向恰好成直角。
我心知有异,但并不惊骇,多望了几眼,从另一个方向上厕所去了。
他在睡觉吧,我想。而我是来上厕所的。
我宁愿他是在睡觉,虽然这样的睡法未免奇怪了一点。
从厕所出来,脑筋经过一、两分钟的安定,已经能从容审视当前的状况。
我在附近徘徊,而且,依据都市法则,不能显得太好奇,要假装视而不见,与己无涉,实则暗中留心。
那是个外国人,年约三十,身材不高大,肌肉结实,皮肤黝黑,不是白种人,也不像黑种人,我猜想可能是外籍。嘴角好像有一点血迹。
厕所旁边是网球练习场,好几个人在练网球。我不相信他们不知道隔壁躺着一个人。但他们若无其事,兀自对着墙壁挥动手上的球拍,身体随着弹回来的球不断移位。
公园里人来人往,这里也不是什么偏僻的角落,我不相信没有人看到这个人。但他旁边并没有聚集人群,相反的,他像有一股隐隐的离心力,使他周围的区域变得人迹较往常稀少。
即使有人走过,也若无其事。
有个走过的人向他的同伴说:“好可怜!”语气里听得出一丝同情,但并没有往那个方向多望一眼,也没有停下来做点什么,好像谈的是电视里的情节。
迎面走过来的一位老太太,手指着那个方位,对我说:“那边躺个人,还流血。”
我除了“哦”了一声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不反应”是最安全的做法。老太太的告知对我是个小小的打击,我再也不能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能假装那个人在睡觉。
但我坚强的都市性格是与生俱来的,不是那么容易被击跨,也不会觉得内疚。
于是,我走开。
我懂得老太太的意思。她其实心有不忍,但自以为年纪大了,力有未逮,不能做什么。
而我是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于是她把自己的内疚转抛给我,心底希望我处理这个状况。
想得倒美。但我也是聪明人,知道限制老太太的,其实并非年纪,而是她的都市性格。她的年纪只是为冷漠提供了借口。仗着某种借口豁免了自己的内疚,却将之转嫁给没有借口的人,这算是道德的行径么?要是地上躺的那个人是她的亲人,她会觉得自己年龄大吗?
内疚,我当然有一点,虽然不很多。那个人也许受伤,也许生病,如不送去医院诊治,也许会成为异国的孤魂野鬼;即使做了鬼,恐怕也飞不回家乡,形单影只,本地鬼都不理他。
想到这里,不禁可怜起他来。
我其实是很有同情心的人,并非如表面上那样冷漠无情。我不杀生,连蚊子、蚂蚁都不杀,热心响应各种捐款,争做各类模范。凡此种种,都显示我是个仁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