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君昱转头看着他,狠狠瞪了一眼。这人就是典型的不会说话,这么明显的问题,却非要问出来讨个不开心。
“他们……他们目前不是很想见到她。”黎阳斟酌着措辞,却怎么说都不对劲。
罗晏摆摆手,“君昱,带他过去吧,别问了。”
“目前不是很想见到她,”巫渊低声重复了一下这句话,冷笑一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正好,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本该伤心,可在这一刻却忍不住为姜蔚庆幸。他的手一点点向上,苍白的指尖捂住自己的心脏,环视周围没人看他,这才一点点放松了紧绷的后背,将自己裹成了一只蜷缩的熟虾,独自感受着来自心脏深处不规则的疼痛,一下又一下,提示着他,要加快步伐了。
他残存着温度的眼神追随着季君昱的脚步,嘴角还是扬起了一点笑。
“老于,这药不管用了,你再给我找点新的吧。”
他将手机熄灭,不去猜测那边看见了消息的于成和,又会是怎样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样。
黎阳的步伐很慢,鞋子拖沓在地上的声音显得十分沉重,在原本就安静的停尸房门外,更加刺耳。季君昱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黎阳,如果可以,把她和陶换子埋在一起吧。”
黎阳一愣,似乎没想到这句话的意思,有些疑惑地说道:“我妹妹肯定是要埋在家里的祖坟,怎么能……”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季君昱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最终的那些话也没能完全说出口,他点了点头,闭上了有些干涩的眼睛。
荒郊野岭住不下的灵魂,还不如去那片油菜花田里躺着,等春风一刮,随着甜腻的花粉散落飘离,四海为家。
天色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满天的星星将月亮的光辉完全挡住,又或是月亮藏匿于云层之中,不愿去看今晚暗淡的人间。
许四季已经被巫渊送回了家,她先前哭了很久,鼻涕带眼泪擦了足足半卷纸,把脑脊液都快哭干了。她从刚才开始头痛,眼睛也肿的不像样子,干脆去急诊科挂了个单子,开了点安神补脑的药物,先行回去了。巫渊也识趣,担起了接送的任务,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脚印,不去碍眼,留下季君昱和罗晏在医院门口倚着车子聊天。
“陈星然如果问起了,你怎么办?”季君昱想了想,还是看着罗晏,问出了这个问题。
陈星然发现姜蔚自首之后,一定会对这件事情报以极大的关注。由他递交上去的足以在最终板上钉钉的证据,让他如何去坦然面对姜蔚的死亡。
罗晏摇摇头,看着手机上半小时前陈星然打来的电话,诚实地回答道:“不知道。我想……能瞒就瞒着,告诉他姜蔚被判了十年,已经关起来了,或者是其他什么。”
可是这样真的能行得通吗?一个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的人,怎么才能伪装出一副尚且健在的模样,够一个孩子熬过艰难又重要的这一年。
“好,我让四季说话也注意点。”季君昱拍拍罗晏的肩膀,转身打算回到自己车子上去,这脚还没迈开,就被罗晏给拽了回来。
“二组已经把王婧给抓回来了,明天咱俩审她,早点来。”罗晏的声音带着很明显的疲惫,紧紧捏着手机的手指有些发紫。
他每说一句话,嘴里吐出的雾气都在空气中凝结成了小水珠,消散在黑夜里。他张了张嘴,像是还想要说什么,犹豫片刻,却还是闭上了嘴。
季君昱轻轻点了点头,像是读懂了罗晏那一瞬间的犹豫来自于何,开口道:“等这件事情完全告一段落——至少得让许四季把案件报告和工作总结写完,我们再好好聊一聊冬愿的事情。”
罗晏抿着嘴笑了笑,果然这小子心里清楚得很,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便摆摆手,放他回去了。那副心急如焚要回家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媳妇在家里等着呢。
他猛然想起现在还赖在季君昱家里的巫渊,扬起的嘴角又被一寸一寸压下。他开始有些怀疑,当初让季君昱盯紧巫渊,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就在不久前,季君昱还在和黎阳谈话的时候,巫渊轻轻揽着昏昏沉沉的许四季往车子里走,许四季坐进了后排,倒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而巫渊抬起了眼睛看向罗晏,对着他缓缓笑了一下。
路灯之下,柔和的光打在这人的发梢和眉眼,他的笑颇有点皮笑肉不笑之感,分明嘴角在抬起,眼神中却并没有任何温度,浅色的瞳孔也丧失了那份生机,直勾勾朝着罗晏看去。
他好像比了一个什么嘴型,但是罗晏一恍惚,并没有读懂。
他摇摇头,开着车子离开了。
罗晏仍陷于这人奇怪的笑,那个笑和远远注视着的目光,分明是在说,他早已了解季、罗两人拙劣的计划。而就在刚才,罗晏看着季君昱离开的背影,巫渊的嘴型在他眼前再度闪过,这一次他看懂了。
“谢了。”
笼罩在季君昱和巫渊之间微妙的气氛蔓延着,一份小心翼翼的试探,另一份来意不明的接近,却在这一个无风也无月的晚上,无限趋近暧昧。
他的“谢了”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感谢,带着几分不满的真诚,在僵持的硝烟中,找到了一条捷径。
第二天,季君昱当真起了个大早。凌晨五点半就从床上惊醒过来,脑袋里昏昏沉沉像是灌了铅,乱七八糟不成逻辑的梦境在他脑海里翻滚,却始终想不起来具体的片段,只好拍了拍脑袋,踢踏着拖鞋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