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素来行事老练,沉稳周全,极受张大老爷重用,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被安排来照顾两个嫡出子女出国留洋。只是没想到,而今为了抓她回去,老爷竟也把他派了出来,倒还挺重视她,张怀月苦笑。
也正因曾经相处过四年,所以张怀月十分清楚,以陈江平的能力和为人,自己恐怕是很难寻到逃出生天的机会了。
张怀月叹了口气,说起来,她与陈江平之间还有半段师徒之缘。
这些年里她一直坚持在繁重的学业间隙里抽空练习射击,便是出自陈江平的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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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江平英语不好,来美国那几年,他除了陪着张瑞琪张瑞华出门,其余时间便一直只能关在住处,就连想去采买些私人物品都没有办法。张怀月无意中发觉了他的尴尬,便顺手替他代买了些土产和信件寄给家人,一来二去的,两人便多少能聊上几句。
她那时诸事不顺,心中难免焦虑,于是有一次便央求陈江平教她些拳脚功夫,指望哪天能派上用场。
而陈江平那时一番指点,却令她至今记忆犹新。
“三小姐想学些拳脚?”
“嗯,如今到处兵荒马乱的,就想着学一点多少能防身。”
陈江平想了想后,却委婉地道:“三小姐还是每天跑跑步吧。”
“是要先强健身体的意思吗?”张怀月一听有门,赶紧追问,“体力好了才能学的更好些?”
“是能让你逃跑时跑的更快些。”中年汉子瞄她一眼,却兜头泼下一盆冷水。
见她满脸的不服,陈江平摇摇头,解释,“女人天生体力就不如男人,以你的年纪和身体条件,无论怎么练都不会有多大成效。最好的防身手段就是找机会逃走,或是创造机会逃走。”
经陈江平一番苦口婆心的讲解,张怀月这才失望地明白,若非天赋异禀再加上从小练童子功,否则就这点业余功夫,她即便再刻苦,练出来的也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还不如强身健体增强体力,以便日后遇到危险,跑得比别人更快些。
见她沮丧,陈江平大概也觉得打击太过,最终还是指点了一句。
“学木仓吧,这世上也唯有木仓子是唯一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歧视你的防身手段。”
也就是从那时起,张怀月便跟着陈江平学习了一点射击术,后来虽因为付不起木仓弹钱,射击术算不得多精通,但长跑却是每天勤练不辍地坚持了五年。
只是没想到,如今被派来捉拿她的人却偏偏就是陈江平,自己那点本事本就是学自于他,想在陈江平的看管下逃走,无异于关公前面耍大刀,徒增笑柄耳。
张怀月用被子蒙住脑袋,长长地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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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个多月里,张怀月便真的没能跨出过这间舱房一步,吃喝都由那个不会说英语的东南亚女佣玛丽卡端进房里,洗浴方便,舱室也有附带的盥洗室。张怀月每天唯一能做的,便是坐在那扇狭小的舷窗前,望着茫茫的大海发呆。
若不是后来她连比带划的让玛丽卡给她弄了几本书和纸笔,她只怕会被这漫长的软-禁过程给逼疯掉。
张怀月刷刷几下划掉纸上写的内容,把废掉的纸用力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她望了一眼写在墙上数个整整齐齐的‘正’字,长叹一声,舱室里没有日历,也没有人可以说话,她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方法来记录大概的日期。距离她被关在这间舱室里,已经过去了整整37天,按照航程,此时他们距离神州大地应是已经不远了。
自己毫无征兆地在住所失踪,老师,萨拉斯太太,还有房东只怕都该吓坏了,也不知道回国以后,还能不能找机会通知她们一声,免得她们太过担心。
又是两日,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鸣响,这艘在海上航行了数月之久的远洋巨轮终于在上沪港停泊靠岸。
在陈叔引领下,张怀月扶着舷梯一步步走下来,终于再一次踏足了故乡的土地。
张怀月望着眼前热闹繁忙的港口,满目所见都是熙熙攘攘黑发黄肤的同胞,满耳所闻也都是熟悉的乡音,心中不由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