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一间位于龙王庙码头的隐秘仓房内,林宝庆与徐鹏飞正对坐交谈。
“怎么样了?人抓住了吗?”
“没有,让他给跑了。”
林宝庆焦急的神色中混合着自责,“此人知道隐蔽点的不少信息,近几回码头上接货,不少外围兄弟也和他打过照面。如今人没抓到,很多兄弟的处境会变得危险,组织只怕也要大受损失。都怪我太大意,竟早没发现此人的问题。”
“怪不得你,这事我也有责任。”徐鹏飞摇了摇头。
“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该怎么补救,把损失降到最低才最紧要。”徐鹏飞搓了搓额头,“为防万一,通知兄弟们尽快掩护隐秘点撤离,如今已经暴露几个仓库全部放弃。”
林宝庆狠狠一拍桌面,咬牙切齿,“等抓住了这个叛徒,我一定饶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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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不到,张怀月就起来收拾一番去了隔壁王家的厨房,她今天上早班,要抓紧吃过早饭赶去医院。
但甫一进门,却见钱喜妹正坐在餐桌前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面前摊开的报纸,身上还穿着围裙,显然刚刚还在厨房里忙碌。
她这位房东太太一贯的勤勉,求知欲也旺盛,但因着识字不多,平素并不爱读书看报,照她自己的说法就是,看到字多点的纸片就得头疼,难得见她会这样专注地阅读报刊,还看得眉头紧皱,神情郁郁。
张怀月出声打了个招呼,“喜妹姐,怎么了?”
钱喜妹抬头见她进来却愣了一下,然后才恍然大悟般地赶紧起身,“哎呀,时候不早了吧,看我,都忘了时间。”
说着就急急忙忙回到厨房灶台边盛粥夹菜,给张怀月端上早餐。
张怀月从她手中接过餐盘放在桌上,“不要紧,时间还早呢。”一边也把钱喜妹拉着也坐到椅上,关心地问,“怎么了,是有什么坏消息吗?”
钱喜妹被她按回到椅子上,满面愁容地叹了口气,“贵祥到天津出差已经去了半月了,电话也好久都没回来一通,我就想在报纸上看看消息,哪知……唉——”说着又长长叹息一声。
张怀月沉默下来,她知道钱喜妹叹气的原因。
如今报纸上的消息,但凡国人看了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前线战火燃起,传来的消息都不甚乐观,更何况如今喜妹姐的丈夫王哥只身在外,只怕就更让人揪心了。
她找不出什么词汇安慰钱喜妹,只得尽可能地引导对方往好处想,“王哥是跟着商行的俄国老板一起出的门,走的还是铁路,想来就是东瀛人也不敢过于为难,喜妹姐你就放心吧。”
“希望如此吧。”钱喜妹也不知有没有被宽慰到,勉强扯了下嘴角,“你慢慢吃,我去去叫醒婆婆还有孩子们。”
张怀月看着她仍旧有些没精打采的背影,心情一时有些沉郁。
王哥是王家人的顶梁柱,若万一有个闪失,这一家的老小只怕就要天塌地陷,可随着战争逐渐逼近,有多少人将要面临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谁又能保证灾难绝不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张怀月坐在王家布置温馨的饭厅里,食不知味地数着碗里的米粒。她其实一直很想劝说喜妹姐一家人尽早地搬离江城,离开这个即将沦入战火的地方,然而她又很清楚,王家几代人生于斯长于斯,亲族,朋友,房子,家财,回忆,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一切都在这里,又哪里是轻易可以舍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