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两人正襟危坐,仪态肃然。靠右首坐的那个人身材高大魁梧,头弁几乎触到了车盖,他便是孔子。左首是一个冠服华贵、皮肤白皙的青年公子,他就是南宫敬叔。
一行三人,晓行夜宿,饮风餐露,虽说辛苦,倒也其乐无穷。敬叔不时地向孔子请教婚丧祭饷之礼,孔子便无所不答,津津乐道。就连各种礼仪的繁文缛节、一招一式都描绘得淋漓尽致,令敬叔叹为观止。一路上更使敬叔大开眼界的是,孔子不仅会讲,而且会做。每当遇有乡下背携户口簿子的人从车前经过时,他总要御者放慢车速,手扶车轼(车前横木),注目以礼,说是为了表示对人的尊敬;每当行至路口不知去向时,孔子从不让御者问路,而是亲自下车,大礼参拜后再问去路;遇着盲瞽之人,他总是下车表示敬意;遇着穿丧服的人,他总要手扶车轼以示同情。敬叔感叹道
这一天,车子从一座山下经过,不远处有一青年正在张网捕雀,孔子命御者暂停前行,师生凭轼观看。只见那些大雀飞来,在网周围落下,警惕地试探着跳向前去,它们跳跳停停,环顾周围动静,快到网跟前时,歪着头,仔细地研究那罗网,对网中撒下的诱饵看也不看,立即振翅飞去,还发出警告的叫声。而那些小雀毫无顾忌地集于网前,钻进网内啄食,被捕雀青年尽行捉去,成了囊中的猎物。孔子对敬叔说
敬叔拱手施礼道
孔子教学的地点不限于讲堂,而是全社会;孔子教学的教材不限于“六艺”,而是广泛的生活。
南宫敬叔年岁太轻,不足二十岁,说起来还是个孩子,第一次出国,一方面觉得重任在肩,不胜荣耀,另一方面感到紧张。快到洛邑了,他急切地询问孔子说
孔子微微沉思,轻声说道
听孔子这样说,敬叔放下心来。正欲谈论别事,忽听御者兴奋地喊道
孔子乘车不回顾,不讲话,那是在一般情况下的习惯。如今要赴长途,连乘数日,又有得意弟子随行,自然要打破旧习,与弟子交谈,对弟子进行活生生的教育。
孔子见已到洛邑,十分高兴,向四周观看一遍,忽然对御者说
敬叔忙问
“你看这大道已打扫得干净清洁,定是老聃已知我等近日到此,早有准备,切不可急驰狂奔。”
御者遵命,缓缰而行。马车拐过一个树林,孔子看到路两旁早有人在迎候,急忙下车,手擎贽礼——大雁,款步向前。敬叔也慌跳下车跟上。
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阳,外字聃,一说谥号聃,楚国苦县人,此时正仕于周为“守藏室之史”①。他熟于掌故,精于历史,谙熟周礼,明于天道,通于历数,虽未开庭设教,但问学者络绎不绝。近日得知孔子赴周,不胜欢悦,连忙差人洒扫庭院,郊迎贵宾。孔子等人走上前去,只见正中一位长者,身材高大,骨硬肌健,上身着玄色右衽交领丝衣,下身穿玄色多幅裙裳,长可曳地,足登双层丝靴,腰系着四寸宽的生绢绅带,其外有一细小双带,佩挂一支鲨鞘玉柄长剑。这浑身玄色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使人一见便生几分敬意。再看那面部,须眉皆白,与全身玄色形成鲜明对照。白眉长过寸余,下垂过目。几绺稀疏的长须,一尺有余,宛如一缕新丝,飘逸有致。满头白发俱挽在一顶小巧的白色鹿皮爵弁之内,爵弁两旁各缀一行晶莹玉饰,灿如银星。一柄弯如虬龙的藤杖点在路面上笃笃有声。
……………………
①守藏室之史,相当于现在的国家图书馆馆长或历史博物馆馆长。
孔子看后,心中暗暗称赞
老子上前一步,还礼,接过大雁,交给侍从,复又施礼说道
老子和孔子、敬叔同车入城,余者尾随车后。直至驿馆门前,老子绝口不谈学礼之事,敬叔不免有些着急地问
“不必操之过急。”老子慢条斯理地说,“二位先到各处饱览风光,歇息几日再议不迟。”
老子说罢,告辞走了。敬叔见孔子也一直未提学礼之事,埋怨道
孔子说
敬叔听孔子剖析,很觉有理,高兴地说
“不!”孔子纠正说,“我们先谒明堂和太庙。”
第二天,师生二人先来到了明堂。
明堂是古代天子宣明政教的地方,所有朝会、庆赏、选士、教学等大典,都在这里进行。明堂四面的大门上,画着尧、舜、禹和桀纣的画像。尧、舜、禹魁伟和善,豪爽英俊,桀、纣则凶神恶煞,尖嘴猴腮。墙壁上画着周公相成王图。孔子一见周公的画像,立即想起了三天前的梦境。那一夜,他们一行三人投宿在一个老翁的家里。半夜,一个小吏带着一伙兵丁破门而入,捉走了老翁不满十八岁相依为命的独生子,并抢走了全部衣物和粮食。老翁悲泣了一夜,孔子虽娴于辞令,也无言解劝,只有陪着伤心。他毫无倦意,心潮翻滚,心痛如绞,双目滑腻,朦胧中见一长者乘龙车自天而降,与之促膝倾肠。作别时长者慈祥地微笑着对他说
孔子在“周公辅佐图”前流连忘返,久久不肯离去……
他们又来到东周太庙。太庙是帝王的祖庙,也是帝王祭祖的地方。
敬叔见一排七座大庙,都是瓦脊草顶,飞檐斗拱,不知哪座是太庙。孔子解释道
敬叔恍然大悟说
二人说罢,拾级而上,步入太庙,指指点点,说古论今。忽见左陛之上有一金人,口上贴有三道封条,背上一行铭文
“此金人三缄其口,古之慎言人也!相传其背乃铭周公口嘱,劝人出言慎重,处世小心。多言多事,多事多灾,多灾多悔也。”
敬叔听孔子一解释,方才明白,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