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良木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们着了敌人的道,走进这蜿蜒曲折的古盘狭道,遭到了伏击,无数的巨石从天而降,还有那令人眼花缭乱的箭雨,那一刻,范良木知道,自己的生命或许走到了尽头。
他对着后头的将士喊道:“撤!撤退!”
却没有想到,山道早已被大队的兵马封住了后路,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范良木想起自己听过的军报,说敌国军部来了一名智将后有如神助,在沙场上百战百胜,再也不似过去那般了。
那时候他还有些不信,但如今,只能苦笑着叹息自己终于还是败在了这里。
真的是,成也古盘山,败也古盘山。
或许真的是要死了,过去的种种皆在面前一幕幕重放。
范良木那时候尚是牙牙学语的孩子,却早已知道了自己未来将会有一番大作为,因为人人都说,虎父无犬子,骠骑大将军的儿子必定也是一位大将军。
他们还说,良木一定会青出于蓝,因为小时候抓周,他不爱金银,也不喜美玉,剑与官帽也一一跳过,只是一路爬到了爹的面前,抓住了他腰上的军令牌。
大将军一把将儿子扛在了肩头,爽朗大笑道:“好好好!将相之才!定是将相之才!”
整个将军府皆欢声笑语,庆贺将军后继有人。
一时间,宾主尽欢。
哪里有人知道,范良木不过是因为那牌子晃得刺眼才去抓的。
他尚五岁,大将军已经命他每日练体,七岁起学骑射,八岁习兵法。十岁时,马上箭、步下箭、策一道、开弓、舞刀、掇石,无一不学。
范良木十二岁时,已是举国赫赫有名的勇士,盛名远播。天子召他觐见,当场考了他一道问题,问士兵最重要的是阵形还是骑射。
当时人人皆觉得操练士兵顶顶重要的就是训练骑射,结果范良木却说:“我军屡屡失守,就是因为过于强调骑射,其实阵形最为重要。”
大将军吓得立刻跪了下来:“犬子狂妄,望天子饶恕。”
结果天子却来了兴致,挥手道:“无妨,让他说。”
范良木踱着步,振振有词道:“作战时,若是骑兵,阵形必定散乱,作为突袭当然不错,但效用不及步兵,因为步兵可步调一致,整个方队队形整齐划一,那步兵手中的长枪就会组成一道无坚不摧的枪林,一起向前推进。作为一名步兵,最关键的是跟着大家一起走一起刺杀,即便死也要保持方队的队形整齐。一个方阵一旦被骑兵冲散,那么步兵的下场就是被马上的骑士像砍冬瓜一样砍成两截。面对刀枪如林、人挤人的战场,阵形最为重要。”
这番言论得到了天子的赞誉,给了良木诸多赏赐。
几年后,范良木长开了些,他爹寿终正寝,天子将兵权交予范良木继承,封他为将军。
第一场就是在这古盘山,他知道敌军定会在此埋伏,而且多是骑兵,于是就令自家骑兵前去引诱,待敌方大批骑兵压到,就令那黑压压的步兵组成的长枪阵和后方的弓箭手团步步推进,结果敌方那些骑兵一一被钉死在枪头上。
出师大捷,三千将士高呼着范良木的名字,直叫得震天响。
战后,他去清点敌人尸首,看见那些被钉死的士兵,身躯已是残破不堪,鲜血一直往下流淌,在身下形成一摊黑红黑红的血泊,血腥的气味不断刺激着鼻腔。
范良木捂着嘴跑到了无人的角落,立刻吐了出来。
尽管满腹兵法,身怀绝技,原以为自己早已经熟悉了战场,却还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番光景。
那几场仗都打得敌人溃不成军、落花流水,于是他被特赐了“彪悍大将军”的名号,成了史册上年纪最小的少年大将军,这是何等的荣耀。
人人都说,范良木是天生神将,是万中无一的人中之龙,街头巷尾人人都在传颂着他的事迹,一时间风光无限。
他阅万卷书,行千里路,自然知道骄兵必败的道理,但将士们出发时皆高唱着凯歌,一个赛一个的高兴,说着范将军必定旗开得胜——他又如何令他们严阵以待?进这古盘山前,他曾思考敌人是否会伏击,后觉得敌军此前三番五次折戟于此,想必不敢再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