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漠!岑漠!”
惨白的灯光高悬于眼前,岑漠难耐地合上眼皮,试图开口告诉对方,我在。
可身边的温度,声音,灯光,一齐暗了下去,世界被涂成深蓝,他的身子一下子没了支撑,沉了下去。
沉没。
“咕噜——咕噜噜——”
深海中是一片漆黑,没有光亮,未知的威胁藏在暗处,随时会被吞吃入腹,死无葬身之地。
耳边想起了放映机的声音,他看过的唯一一场电影是在七岁,小学里组织大家一起在夜晚操场的草坪上坐着,蚊虫乱飞,音质极差,具体剧情都模糊在了青草味和瘙痒之中,却仍旧记得那个黑色的放映机立在那儿,无人敢动。
他还隐约记得,电影里说,人死之前,是要放跑马灯的。
——就像现在这样。
他看见自己出生,农村里的男孩不值钱,因为基本没有分化成alha的可能,难以出人头地,又不像女孩子一样可以交易,若是成为了oga,那是让全家人享福的喜事。
在他之前家里已经丢了两个男孩了,却不知怎么的把他留了下来,取了一个不甚吉利的名字,从小因为饭吃不饱而瘦瘦小小的,怕被挨打,别的孩子踢球玩闹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树上,听鸟叫叽叽喳喳,看日光影影绰绰。
再远眺那远远的,繁华的,可望不可即的城市。
他想,有一天,他会出去看看的,哪怕大人都说城市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也愿意被吃掉。
但生活总喜欢和人开玩笑,那天开货车的老师傅还和他打趣说车箱子能送他一程,当天晚上,他就分化了。
那个扭曲的腺体自他后颈上长出来,身体出现所有陌生又恶心的反应,他的世界在那一瞬间被框死。
好在有一个人,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跑马灯开始走得很快,他安安静静地悬浮在水中,看着自己身后的背景由冬变夏,从春到秋,他始终如一地拿着一本书坐在窗边,头发长了又被剃短,皮肤变得越来越白,眸子里的亮光一点点褪去,直到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缥缈的幻觉。
他和外界早已脱轨,他活着,却也从未存活于这个世界上过。
岑漠的鼻子一酸,他想,如果身边没有那么多海水,他应该是哭了。
他还没好好活过,就要死了。
“啪!”
胶带似乎是被卡住了,画面成了慢速播放,画中有三个人,他,池怀霖,还有那个坏人。
而他和两人之间,隔了一条发疯的狗。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他眼睁睁看着alha把插在自己腿上的钢钉硬生生拔了出来,插进疯狗身上,黑色的狼狗还张着血盆大口,却已经没了声息,牢牢地被钉在离他半米远的湿软泥地里。
他看着池怀霖一点点爬起来,坏人站在窗边莫名其妙地大笑,男人给了他后脑勺一拳,坏人便趴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最后,男人才转向了他,扯了扯嘴角,才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便跪倒在了地上,可也就是片刻的歇息,继续一点一点靠一条腿挪到他身边来。
“不要,池先生,不要走了,你流了好多血,不要,你要死掉的……”
“嘘——不要说不吉利的话,”男人点点他的额头,又指了指他的肚子,“让闹闹小朋友听见了,会吓坏的。”
被绑得发紫的手终于落了下来,他一头栽进对方怀里去,男人敞开外套,把他包进怀里去。
他听见对方长舒了一口气,最
后把头抵在他肩膀上。
“真好啊,总算是,抱到你了。”
他挪着身子找压不到对方腿的角度,手还麻得厉害,怎么也使不上劲,腿上的窟窿眼却如何都堵不住,汩汩地冒着血,浇进漆黑的大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