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灵墨跌坐在地,手将头发扯乱,浑身颤抖着,连看也不想看“幽冥尊”所变作的男人一眼。
明明她心心念念的薛郎就在这,她却看也不肯看了。
“你抬头来,看看这薛郎,和你记忆里的是不是一模一样。”华夙问。
浇灵墨哪肯看,褪下盲女那层人皮,现这魂已是她原本的模样,淡扫峨眉,微睇绵藐,是个美人,只是太苍白了些,和边隅的流民一样苍白瘦弱,面上血色寡无。
“来看。”华夙道。
浇灵墨硬是不肯抬头。
华夙一伸手,施出一缕鬼气迫使她抬起头。
浇灵墨瞳仁剧颤,不得不迎上了薛郎诚挚又热切的目光。
男人眉眼和口鼻俱是她印象中的样子,先前戏称不记得初见时种种,可一见着他这张脸,什么都想了起来,“薛郎、薛郎……”
华夙淡声道:“这是幽冥尊最喜欢的一张脸,后来得了苍冥城,他削去了自己的脸,好将自己画成这副模样,看来这脸不单迷住了你,也迷住了他。”
能不着迷么,若非有“薛郎”这么个人,想必幽冥尊还找不着浇灵墨的真身,如此便拿不到画祟,没了这法器,也就夺不来阴间这一亩三分地了。
浇灵墨痛哭流涕,猛地伸手朝“薛郎”的脸抓去,将其左右撕扯。她眼前这俊秀的男子登时化作飞洒的墨汁,溅得四处俱是。
哪还有什么“薛郎”,不过是一些墨点子罢了。
容离垂头看浇灵墨,回头问华夙:“原来你早知道她受骗。”
华夙神色平静,“幽冥尊藏不住事,一得意起来什么都要往外说。”
她看向浇灵墨,慢声道:“我杀了幽冥尊,将他身上上百双眼尽数刺瞎,又将他凌迟成片,把他的鬼气镇在了垒骨座下。垒骨座本就是靠画祟垒起来的,若想进垒骨座掘出幽冥尊的鬼气,必要有画祟在手。”
容离了然,难怪慎渡千方百计想坐上垒骨座,原来不单单是想到那位置,还想要埋在地下的鬼气,幽冥尊当时的境界应当不低,得了他的鬼气,想必就能一飞冲天。
可她又觉得哪儿不大对劲,她明明记得华夙先前说过,要登垒骨座定要有鬼王印在手,鬼王印和画祟究竟有何关系?
她眼一眨,伸手去拉住了华夙的衣角。
华夙回头看她,任由她捏着,淡声对浇灵墨道:“我给你报了这仇,幽冥尊再骗不得你,你也莫要自己骗自己了。”
浇灵墨泣不成声,“你为何要告诉我,让我接着找薛郎不好么。”
“你找不着他。”华夙道。
浇灵墨呜咽着,“我与薛郎就差拜堂了,在被幽冥尊夺了真身后,我几番想逃,却被洞溟潭水所困,后来墨血流干,他想必以为我再无隐匿之力,故而放松了警惕,我八分魂灵,终于逃走。”
“后来你便回了陈良店?”华夙问。
浇灵墨哭着道:“幽冥尊走后,洪流退去,我本想回陈良店将村里人救上,不想已有人悄悄将他们从河里捞了上来,过了许久,这村子才恢复了点儿原来的面貌,可我的薛郎……却再也回不来了。”
容离细细听着,也不问她有未看见是谁捞了村民,怕就是退洪渡魂的洞衡君悄悄所为。她装作不在意,两指小心翼翼将华夙的衣料搓了一下。
浇灵墨双目通红,哭得声音嘶哑,近乎要说不出话,“我四处寻找他的魂,却一无所获,若非是被幽冥尊吞了,便是往生去了,我宁愿他是往生,也不想他被幽冥尊吞吃。”
华夙冷冷一哂,“你怎么也没想到,他便是幽冥尊,原先的薛郎早就往生,饶是后来你寻到的人模样再像他,也不是你要的薛郎。”
浇灵墨哭得不成样子,“我寻了好几个薛郎,拜了七次天地,为了他能什么都不要,谁若欺他,我便欺谁,不想这一个个都不是他,怎么就不是他,怎么就是幽冥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