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槐灵像胸口被箭射中似的杵在原地,紧紧地拢着洛希站了许久,沉默着说不出一句话。直到洛希醉酒后湿热的呼吸在他心口洇开一片水渍,他才缓慢地反应过来,在耳边嗡嗡轰鸣着的是什么——那是他的心跳,无与伦比地清晰,也无与伦比地震耳欲聋。
他在沉寂的夜色中听着自己的心脏跳动,一次次收缩舒张。收缩时汹涌的心悸令他头晕目眩,舒张时温热的血液回流到四肢百骸,充血的暖意使他轻飘飘地快要浮起来。
邓槐灵不知道这是否正常,他早就和洛希在一起很久了,也同居了好几天,天天不知餍足地滚着床单,却还是跟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的,对洛希深深地动心。
原来一个人真的能够反复地、强烈地爱上另一个人,每一次新的爱意都如同海啸,将之前的爱意推向更高处,直至灭顶。
要是在洛希清醒的时候,肯定羞于说出这种煽情的话。邓槐灵好不容易稳住了心跳,想要乘着良机引洛希多说几句:“只有月亮吗?这东西除了发光也没有别的用处了吧。”
“那我就造一座黄金的屋子把你藏起来,月亮嘛,挂在房梁上当吊灯。”洛希带着鼻音闷闷地说,随即又在醉酒中严谨地纠正自己,“……不对,不可以这么劳民伤财。抱歉槐灵,我只能花薪水给你建一座普通的房子,不过会尽量大点,这样就能继续把月亮挂在房梁上了。”
邓槐灵哑然失笑,洛希都醉成这样了,却还是严格规束着自己身为领袖的言行,连过过嘴瘾也不敢越界。他刚想调侃几句,却听见洛希唠唠叨叨地补充道:
“然后,你好好地待在房子里,等我跟罗伯特的战争结束了,我就回家,和你一起开垦整个花园的土地,在上面种满花苗。来年春天,你开窗就能看见姹紫嫣红的景象。
“我们还可以收养几只流浪猫,Rosie答应过你,要再养猫的。那时候不会再有战争了,我的罪过也已经赎清,如果政局稳定,我会辞职,把位置让给派珀。我和你一起去约会,去剧院看演出,去城郊野营,当然也要上很多很多次床,地点你来挑。
“其实在爱上你以后,我的脑海里就开始转着这个自私的想法,或许我可以不当人民的领袖,我可以是你一个人的洛希,或者Rosie,随你喜欢。我,我很想好好地爱你,把这颗心空出来,只留给你……”
洛希轻声说道,仿佛念叨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邓槐灵感觉得出来,这些对未来的规划必定在洛希心里排演过无数遍,甚至连接班的人选都想好了。洛希也是肉体凡胎的人,在被无休止的政事和争斗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只能借着幻想纾解压力,就像越过高楼的缝隙仰望着星空。
“一定可以实现的。”邓槐灵安抚地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你说过我们会赢,那就一定会。罗伯特从来都没有真正地赢过你一次,就算他再次挑起战争,结局也是一样。”
洛希没有再应答,邓槐灵低头看时,对方已经安静地倚在他怀里睡着了。他的恋人酒量不行,酒品倒是很好,喝醉了就不言不语地陷入浅眠状态,从不撒泼发疯。
天桥的路面被街灯照得微亮,向黑暗中延伸出数不清的分叉。离家还有遥远的路程,胶囊列车却已经停运了,邓槐灵摘下背后的棒球棍收纳袋,拎在手里,托着腿根背起昏睡的洛希,大步往前走去,洛希趴在他肩上打着盹,发出悠长而均匀的呼吸声。
春风轻柔拂动邓槐灵的额发,他唇角挂着一点愉悦笑意,顺手把背后的洛希往上颠了颠,准备走下天桥。然而在下坡的那个刹那,他停住了脚步,放松的气场变得无比戒备,手指攥紧了收纳袋的带子,眼眸里倏然染上警惕的敌意。
天桥外的街灯下,站着两个面罩遮脸的人,看身形似乎是一男一女,怀里都抱着枪支,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街道两边陷在阴影里的窗口晃动着红光,几道狙击枪的红线遥遥地刺破黑暗,停留在邓槐灵胸前和洛希的发顶。
街道的拐角人影闪过,好像有更多的人手潜伏在后方,一时间不能准确衡量人数,但绝对不少于三十人。
“我不记得我在二区结过什么仇。”邓槐灵淡淡道。他站在那里没有挪位,只是侧转了身,为洛希挡住狙击枪的红线,这样即便有子弹袭来爆的也是他的头,“如果你们是从主城区过来寻仇的,找我就行,不要牵扯进其他人。”
“我们的确只是来找你的,邓槐灵。把你的女友放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我们谈谈。”桥对面的男人显然是被洛希披的那件羊毛开衫和色彩艳丽的丝巾误导了,“只要你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保证不动她一根毫毛。”
邓槐灵思忖了片刻,返身背着洛希朝桥上走。在他往回走的过程中,从窗口射来的红线果然汇聚成一束,凝集在他的脑后,没再往洛希身上移动。那些人看上去还算明白事理,不想伤及无辜。
他俯身放下了洛希,将对方安顿在天桥另一端的栏杆边,不太可能被流弹波及到的地方。洛希仍然醉得不轻,却在邓槐灵打算离开时,昏昏沉沉拉住了他的衣袖,不放心地唤道:“……槐灵?”
“没什么。”邓槐灵吻吻对方的额头,“只是去买点东西,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