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帕里萨眨了眨绿眸,掩去了眼底的嫉妒和敌意,柔和地看向洛希,“你身在局中,有些事并不能看清,即便他和你踏上了同一条道路,也是因为他的本性。你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是必然也是巧合,不需要为此自责。”
“所以,不是我害死了槐灵。”洛希渐渐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被眼泪沾湿的睫毛下,盈润的目光温情如水,“他不是因为我而死的,至少不全是,如果要说他仅仅是为了我才去做这件事,未免太贬损他的人格。”
“槐灵他……本来就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会为了利益去计较和考量,却也关心着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是素不相识的人。我只对他说过要‘做个好人’,他做到的却远远超出了我嘱托的程度,这怎么能说完全是我的影响?”
“我很高兴你能想明白这一点。”帕里萨垂下眼眸,纯金的发丝从颊边流落。明明安慰了洛希,他的心情却莫名地不那么愉悦,为了掩饰他拍了拍手边的保温箱,笑着说,“现在,你想吃点早餐了吗?”
洛希望着保温箱犹豫,也许是因为有过同样体验的缘故,帕里萨的每句话都切中了他最深的痛处。但对邓槐灵之死的愧疚并不是伤痛的全部,更令他无法释怀的是,“可是,他已经死了,我怎么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等到他回来呢?”帕里萨忽然抬眸,冷不丁地提出大胆设想。
“什么?”洛希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需要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你只要把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当作自己在等待他回来。”帕里萨波澜不惊地说,因为十年前他就是这么等待洛希的,“血色圣诞后,塞西娜政府公布了你的死讯,但十年后你不也回来了么?你并没有亲眼见到邓槐灵的尸体,对吧?”
洛希的眸子睁大了,他一直都没有再考虑过这种可能性。虽然最初他想到了邓槐灵也许没死,然而他委托的猎人行会和情报机构都没有消息传回,他便在派珀和帕里萨的劝说下接受了现实。
现在帕里萨重新提出这个猜想,虽然是因为看到他崩溃的状态,安抚的意味居多,但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得坚持下去,直至找到邓槐灵死亡的证据为止。
否则就算邓槐灵侥幸存活下来,却听见他早早殉情的消息,岂不是会像他一样伤心?
洛希漆黑如深潭的双眼再度明亮起来,仿佛有两盏飘渺的风灯映照着湖面。这一回不再是自欺欺人,他已经接受了邓槐灵有极大可能死亡的事实,但他仍然愿意像科学家那样去严谨地验证,直到得出最终的答案。如果那时邓槐灵还没有回来,他再死也不迟。
帕里萨注视着对方的神色变化,眸中化开了浅淡的笑意。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笑容,而非出于礼貌或遮掩情绪的目的,他知道他已经帮洛希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对方暂时不会做出傻事了。
他适时地将装着早餐的保温箱往前推了推,从遍布灰尘的地面站起来,走到窗边,征询洛希的意见后慢慢拉开了窗帘,推开窗户。他留了层轻薄的白纱,以免太强烈的日光让洛希不适:“见见阳光吧,心情也会恢复得快些。”
“嗯,谢谢。”洛希仍旧是倚靠着沙发的姿势,却已经把保温箱搁在了膝上,取出里面的餐点。帕里萨临窗回望,看着日光充盈满室,家具们在地上投出长短不一的影子,洛希的身影沐浴在灿烂的暖阳中,披散的长发被照得毛茸茸。
那人的背影单薄而脆弱,垂在肩胛的头发看起来很柔软,嘴里叼着一片面包、手里还抓着两片的模样也使人不由自主地想笑。清风鼓荡着帕里萨身侧的窗纱,他忍不住伸出指尖,远远地描摹着那个安静地大快朵颐的身影,碧绿的眸底浮现一点暗色。
欲望难以湮灭,只能用一贯的修养矫饰。帕里萨背身靠在窗台上,放下了手,他察觉到心中涌动着的阴暗愿望,淡金色的睫毛闭了闭,很快将它压制下去。可是绿眸中出现了更多的迷惘和不知所措,他无从预测,他能压抑自己到什么时候。
这才是他决定离开的真正理由。既已明白了自己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他就不会再去触碰,在洛希面前扮演着得体的朋友形象。可他不知道这副形象什么时候会再次走偏,就像在失落之城中那样,毁掉他们之间重新建立起来的情谊。
与其如此,不如及时离开。帕里萨无可奈何地想道,他怎么斗过自己的心?十年的淬炼将他变成了极具掌控欲的政客和指挥官,他早已习惯了在血与火的丛林里抢夺自己想要的东西,为免这份爱慕再伤到洛希,他只能尽早远离。
“帕里萨,”洛希忽而转过身来,咽下了面包对他说,“这次谢谢你。等我吃完早饭,我们就动身去主城区吧?你说得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来完成,我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好啊,”片刻的反应不及后帕里萨点了点头,换上那副纯净的笑容,金发在日光下晕开和煦光芒,“士兵们已经在等待了,随时可以出发。我会联系派珀让她准备好迎接仪式……这会儿,她应该已经把罗伯特押进监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