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话间,尉凌云却从胜光寺山门里拢袖踱了出来,他衣上纤尘不染,神情淡泊安适,嘴角微挂一丝笑意,道:“是李兄在公干?别后久违了!”
“尉少掌门?”
李德奖将善后事体交待下去后,便随他们入了胜光寺小坐。此时天空已晚,寒风渐紧,仲慈方丈便命人撤了园中茶盏,在偏厅布上酒饭。叶笑天打发了嘟噜不休的安伽去运功祛火毒,李德奖解了甲铠,仲慈方丈命寺僧道:“把李家郎君放在这里的半臂取一件来。”
“李兄常来这里?”尉凌云讶然道。李德奖是蜀山道宗弟子,似乎不应与释门如此亲近。
“我母亲笃信释门,她近年罹病在身寄居同坊法界尼寺,我在方丈这里觅了间房,每次去前,常在此处歇息。”李德奖道。
“李兄的母亲,可是名闻天下的红拂?”尉凌云提起这个名字时,实在掩不住几分好奇之色。
李德奖粗重的眉头拧起来,有点不快,尉凌云也自知用这种态度探问人家母亲有失恭敬,便也就噤了声。
不一会果然取来便服,李德奖穿上后,酒也正温,他们便各自畅饮。谈话自然从这一次的刺杀事件而起,李德奖道:“上次洛阳一别后,我本要与穆师兄一并南下,却让父亲给召回长安。我承父荫,前两年被选入羽林军,眼下只是挂个闲差而己。没想到偶尔护驾出行一次,却遇上了刺客。”
“圣驾无恙吧?”虽然明知道皇帝并没有走那条道,叶笑天依然问了句。
李德奖摇头道:“皇上不在扈驾队伍中。”
“唉,朱少卿当真与此有关?”仲慈叹息不已。
“搜了出他与建成、元吉余孽沟连的证据。”李德奖面色整肃,道:“今日灞桥上,若不是有人暗中窥视,我必不让刺客有自尽之机。”
叶笑天暗自整顿了下心神,也不敢看尉凌云此时情态,佯作无意地问道:“如今长安城里,尚有建成、元吉余孽?”
“建成、元吉在长安经营多年,盘根错节,哪里有这么容易清除干净。我还听说二人尚有遗子被他们余孽奉为主公,总在希图有翻身一日。”他冷然一笑道:“呸,痴心妄想!”
“是呀,当今天子圣明,四海安康,百姓归心,这朝局已是不容翻覆了。”叶笑天说这话时,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四海安康说早了,”李德奖摇头道:“眼下就有泾州李艺之乱……”
“啊,燕郡王?”叶笑天讶然而起。
他去西域前隐约听说过这位宗室大将与皇叔李神通一起,被册封为上柱国燕郡王开府仪同三司,却没想到这才几个月的时间,竟然就会有造反一事。
“不过泾州战事已近尾声,”李德奖却没有理会叶笑天的大惊小怪,自顾自道:“只是过了上元日,恐怕要征发大军了。”
“喔?”桌边几个人对视一眼,加紧问道:“哪里的战事?”
“突厥屡次寇边,宫中虽然还没降下明诏,可是己经定下由我父亲领定襄道行军大总管一职,到时侯我自然也要随军西去。”
“啊!”叶笑天微微惊叫一声,忙执壶周匝杯中都满上,道:“来来,大家共敬李兄弟一杯,愿此去旗开得胜,边患永绝!”
连仲慈方丈也未推脱,大家共饮了此杯。
“若是五宝齐聚,我与尉老弟也会西去,到时侯大军得胜回朝,同时奉上《炎黄录》,天下太平指日可现呀!”叶笑天意犹未绝,执壶再倾。
尉凌云问道:“不知贵派如今与百花宫交涉得如何?那一方密宝可有下落?”
李德奖摇头道:“宁师姐不幸遇难,我蜀山一派大为震骇,掌门师兄以下,满门精锐尽聚岭南,然而至今尚未有结果。宁师姐性子火烈,心肠却最软,我刚入师门时顽劣鲁钝,每日受师长责罚不知凡已,师姐常为我挡下来,如今她正当韶华却就这么去了,而我……却要西去……”
尉凌云听到“西去”二字,心尖上又似有火焰燎过。多日不曾发作过的十日情盅毒,又在他骨髓深处蠢蠢欲动。他深知寒冰门欲入中原,与少林蜀山总是隐然敌对,而与天煞盟故旧关系甚多,无涯老人绝不会为一个天煞盟从前堂主的生死荣辱而与天煞盟为敌。他因此不顾一切地随叶笑天下山,可下山后发觉这伤病之身,实在什么事也做不了。那曾经在他身边言笑晏晏的丽人,如今渺远得仿佛另世中人。这一世,不知是否还能见到她。
这一想便有种冲动,很想向李德奖请求亦入军中效力,如果铲平了突厥在河西诸郡的势力,那么天煞盟便如无根之木不克支撑。
此时叶笑天几杯热酒下肚,忆起从军岁月,浑身血液奔流如鼓,他情不自禁地以筷击碟,哼了一句:“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
李德奖和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迥戍危烽火,层峦引高节。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
这是李世民尚为秦王时所作之《饮马长城窟行》,配以秦王破阵乐,雄壮威武天下知名。此时连仲慈亦不免击节而应,尉凌云亦不免随声唱起。
“寒沙连骑迹,朔吹断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