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朝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教化道长道:“可她这样,并不是错,她一没虐杀,二没错杀,她只是将多多的行恶的机会摆在妖怪面前,照宗主说,她是太着急了。可我不喜欢,仅此而已。但我觉得她只是年轻……我不是不支持她,我只是……”
他还要再解释,程锦朝却莫名觉得脖子发凉,抚过一下又一下,末了,笑道:“道长不要多想,我不会对尊者说什么。”
“我并不担心你说什么,我只是无论如何都要对你讲明修真的道理,道心就是力量,我不会质疑明尘的道心,因她力量强大,我只担心你做她的弟子盲目学她,你和她的道不同,道心也不同,她走得太偏,行得太窄,只有她一人通过,你不要盲目信她,要有自己的判断。”
程锦朝思索,教化道长郑重道:“因此,即便是我修为不如她,我也保留我不喜欢她这样行事的权利。这是我的道心,虽弱,却是我的道心,而我的道心中,又是希望天衡宗强大,所以我并不反对她做宗主,我这样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锦朝行礼道:“多谢道长教诲。”
她领了把斧头往山林中走去,脑海却僵住了,怔怔地拿起斧子,在钝斧头上看见自己模糊的影子。
席地而坐,苦笑起来。
疯子明尘的由来就这样简单?引诱一只妖,不择手段地杀了它。
若是明尘也这样对待她,不择手段地引诱她做恶,只为了在她做恶的前一瞬杀掉她,血液中就涌动着怪异的妖性,兴奋地尖叫起来。
看看现在明尘所做的这些事吧,要杀她,要多么大费周章?如此殚精竭虑,如此细密谋划,就是为了杀了她?她心里涌动起难以言说的快感。
而另一股被按捺许久的矛盾的想要杀掉明尘的念头去而复返,在内府缓缓流动,化作一股闷闷的钝力传到手臂。
该死的明尘……竟然这样对待妖族,残忍的正道弟子!
回过神时,斧子已经被她重重地挥出去,凿进了面前的树干中。树叶扑簌簌落满肩头。
她再想拔出斧头,发现它被扎得太深,她只好手脚并用地踩着树干拽着斧头,用吃奶的劲儿也没能让斧子挪动一丝一毫。
松开斧柄,虎口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她舔了舔沾血的手指,心里两个矛盾的念头就像尾巴一般打架。
宽松的袍子里,被斩断的第二条尾巴正蠢蠢欲动地往外冒,却只长出个尖。
两条尾巴就像她的两个念头一样打架,要杀明尘的念头就像才长出的那条尾巴一样孱弱无力,却分明地呆在那里,时刻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晚上回去时,明尘尊者嗅到她的血:“你受了伤。”
她想了想,有些颓然地坦诚道:“尊者,我第二条尾巴又长了出来,请您斩掉它。”
尊者伸出手,似乎是要看看她在哪儿,可她就势跌进明尘尊者怀中,为了压抑第二种妖性,第一种妖性蓬勃生长,流露出狐狸的媚态,可残余的人性还是正经地冒出来,以至于最后的话显得古怪:“请尊者斩去我的……”
她有些说不下去,正经了一半,可人就那么软在尊者怀里,格外不庄重。
顿了顿,想起了白天听到的尊者和熊怪的事,还是忍不住道:“您不是要杀我吗?我胆大包天,向您要个保证,您怎么证明您会杀我?亲自杀我……就斩掉我的尾巴……”
明尘尊者轻轻笼住她的肩膀,手指一错,几乎攥碎她的骨头。
程锦朝在疼痛中歪倒在明尘肩头:“求您……尾巴……它……它是不该有的念头……”
“求您……”
她的声音微弱了下去,肩膀上的力道也变小了很多。
她胆大妄为地倚在明尘尊者的怀中求着断掉尾巴,古怪又暧昧,像是在行恶的边缘。
明尘尊者漠然用无神的双眼扫过面前的一切,包括她柔媚的姿态和痛苦的神情,尊者双手冰凉,按在了她尾巴上,她通身像被水流拂过,几乎瘫软下去。
“不。”明尘尊者拒绝了她的哀求。
她骤然想起那哀求的熊怪。
第18章天衡宗06
晚上程锦朝独自一人坐在河边缠裹手掌,血从绒布那一头渗透到这一端时就变得星星点点,河水安静地淌过,只有在极寂静的时候才听得出它哗啦啦的声响。四周都很寂静的时候,她听见自己心里空洞的回响,回想所谓的熊的故事和明尘的反应,去掉脑海中庸人自扰的念头,安静而淡漠,像从未开过灵智的狐狸舔舐自己的尾巴。
在不发情的时候,或者说缺少发情诱因的条件下,程锦朝的大脑是清醒的,对自己和明尘人和妖绝不共存的现实认识得凿入骨髓,明尘是猎人,她是猎物,猎物提什么要求都是痴心妄想,猎人说谎与否,对猎物来说并不重要,结局只有死或是之后死。
但是她心中总是存着妄念,妖和兽不同,妖就是想要的东西太多,太磅礴,她心里的欲望就是想死在明尘手里,猎人允不允许,这是猎人的事情。
一旦明白这些事都是不可求的,她就会极其克制自己去哀求明尘的念头。但是妖性和她的人性截然相反,她越压抑,妖性就越来势汹汹。脑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明尘腿上,用狐狸精的腔调卑微地说些话,明尘冷淡推拒,或是偶尔满足她,用竹杖抽她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