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千川转过身,走到门边上时又停住了脚步,低声道:“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此时常翎的手上正把玩着一只玉钗,闻言,她眼也不抬地淡淡回道:“自然不会。”
从青雪殿出去数米外后,执千川喃喃道:“也不知是该称她年少有为,胸怀大志,还是称她胆大包天,野心勃勃……”
第32章初入江湖雨霏霏
四百多年前。
那年殿试放榜,状元郎乃一位来自孟清城的少年,姓杭字常卿。
要说杭常卿此人,绝是当之无愧的天才。他不仅仅是在此次殿试中取得了第一甲,而是从乡试起便连中三元。放榜后没几日,“杭常卿”这个名字便在民间传遍,长街巷陌,市井乡野,人人皆道那孟清城中出了一位三元及第的少年奇才。
步入仕途之后的杭常卿,起初一路顺风顺水、春风得意,前七年都在国子监当少傅,然而到了第八年,他却因一场冤案被流放至塞外,面对漫天黄沙。
这一流放,便是整整六年。
突然有一日,他被皇帝召回,皇帝将他放到竟州担任了知府一职。乐观的他刚安慰自己道此番不算太遭,然而还未过两年,他就再次被流放了。这一回,他所被流放的地方比上一回还要遥远得多——但可喜的是,在那穷山僻壤,他邂逅了公孙氏。
公孙氏是个清雅俊俏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本怀有绝佳的资质,可偏偏生为家中最不受宠的庶女,纵然才貌双全,依旧饱受冷眼和欺压。
于是,她逃出了家门,又因不识得路而误入此荒郊野岭,恰与那被贬谪而来的杭常卿萍水相逢。
后来她便成了杭常卿毕生的知音,亦成了伴他走过余生的结发妻子。
杭常卿与公孙氏二人隐于山林间,过起了男耕女织的生活。经年,公孙氏有了身孕,经十月怀胎之久,在一个下着绵绵细雨的日子诞下了一女,取名杭临。
杭临的童年都在山间度过,她不曾去到过城阙中,不曾接触过父母之外的其他人,自小又活泼好动,喜欢成日满山野疯跑,时而捉蝴蝶,时而逐蜻蜓,时而在山涧中戏水,时而在树上爬来爬去……就这样,她无忧无虑地如闲云野鹤般度过了十二年。
一个傍晚,她从外面玩回家,在家门口恰巧听到父母的谈话,竟意外得知自己的父亲曾为三元及第之才,并且还曾担任过国子监的少傅。
哪怕她平日里贪玩好动,父母也一直都有让她读书籍,国子监什么的她尚未接触到,但是那些与科举择士相关的东西她还是大有印象的,自然是知道这三元及第意味着什么。
“阿爹,阿娘,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听了一大段对话,杭临终于忍不住破门而入。
杭常卿和公孙氏两人被这突然进来的女儿吓了一跳,忙停止了交谈,又默契地相视一望。
那些陈年往事,夫妻二人从来都不希望杭临知道。包括这些年月里,不论杭临有多么好奇山外的世界,他们都坚决不同意她出去。
他们想要保护她。
许久,杭常卿方开口道:“临儿。”
杭临抬了抬眼,一对水灵灵的明眸认真地注视着父亲。
“那些事情,你在外面也都听到了,既事已至此,我们便也没有继续瞒住你的必要了——”
公孙氏在一旁附和地点了点头,柔声道:“临儿啊,阿娘和阿爹都是呆过皇城的人,你阿爹瀚海沉浮多年,属实是不想让你再去受苦才……”
“好了阿娘,莫要多说了。女儿知道你们的一片苦心。”杭临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道。
夫妻二人闻言,刚要舒口气,谁知女儿又说了一句话:“我要去参加院试。”
杭常卿一听,心下瞬间一震,猛地拍桌,厉声道:“不可!”
“爹——”杭临走近父亲,恳求道,“女儿也想试一试!爹,您就给女儿一个机会吧……”
“既然阿爹能够三元及第,身为阿爹的女儿,下一个三元及第便可以是我杭临!”
这时,公孙氏一手扶额,叹了口气道:“临儿,你可还记得书上写道,女儿家是不能够参加科举的?”
杭临一愣,须臾道:“那、那也无事,我可以乔装成男子的模样!”
话未说罢,杭常卿便已厉声打断道:“放肆!你可知被发现的后果有多严重?这可是欺君之罪啊!我的好临儿!”杭常卿肺都要被她气炸了,他悉心呵护了这个独女整整十二年,岂能一下子便放任她去外面冒险?
公孙氏见此,连忙拍了拍杭常卿的背,随即低声安抚道:“夫君,你失态了。莫要急,你先缓缓好吗……”
杭常卿冷笑了一声,对公孙氏道:“不急?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
“爹——”杭临一面说着,一面握紧了拳头,“女儿愿意拼尽全力,替爹爹把原本应得的都争回来。”
杭常卿正两眼冒火,喘了几大口气后才缓过来:“你……你爹我用不着!我现在过得很好,甚至比在朝为官的那段年岁过得要快活得多!”
“您不会感到不平吗?我不信。”杭临望着他,稍微提高了声音。
“爹,您还是在意的,对吗?”
杭常卿轻叹了一声,语气柔和了些:“临儿,你还小。况且你连山都不曾出过,读的书也算不得多,又怎考得过那些从小生在城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