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渡堂的全称是“江南三渡妙音堂”。
三渡是地名,早些年是平江城外的一个渡口,城市的扩容后将其圈入城中,但地名依旧。
“妙音堂”是正通教的清修道场。
正通教开门收徒,不拘男女,男信徒称之为圣音,女信徒称之为妙音,圣音们聚众清修的道场叫圣音堂,妙音们的则为妙音堂。
“重门之变”后,正通教失去国教尊荣,中原腹地的圣音(音)堂多被捣毁,教徒皆被勒令还俗。
江南因地理偏远,正通教的道场尚得保存一些,但也是人气大损。平江城东三渡一带素来是贫民聚居区,这所妙音堂藏身在一众低矮破旧的民宅里,幸运地躲过了那场浩劫。
“重门之变”已经过去一百年,正通教的元气却还没有恢复,这所妙音堂虽然逃过一劫,如今也是苟延残喘,处处透露着颓败的气象。
自云中岳意外落马后,苏浪就从侧面对云家尤其是明夫人做了一番了解。
据说这是一个脾气十分古怪的人,她平日里深居简出,绝不轻易见人;她蔑视一切世俗礼教,行事常出人意表;她心肠冷硬,杀人如宰鸡屠鱼随性而为。
她年轻时姿容绝美,又性格孤傲清冷,在江湖上有个绰号叫做“冷蝴蝶”,据说当时追求她的人成行成列,为了得到她大打出手,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就死了七八个。
在云家舒舒服服做了几年少夫人后就成了寡妇,守着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独自过生活,性格越来越古怪越来越极端,杀人如麻,成了人见人怕的“疯婆子”。
苏浪不惧她的疯,他是代表苏家去送礼的,她再疯再恶也不至于无端地把自己杀了。他一路上都是这么想的,但当他目睹了三渡四周惊人贫穷和三渡堂的颓败残破后,苏浪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一个豪门世家的夫人,究竟出于怎样的心里要选择住在这种地方,难道云家穷到连一间体面的客栈都住不起了吗?
这个人的心理绝不可以常理测度。
苏浪咽了口口水,提醒自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小心应对。
吱吱呀呀一阵响,妙音堂的大门缓缓打开,迎接他的是一个白巾裹头的年轻妙音,她素面朝天,不施粉黛,气质温婉,随身自带一种圣洁的气息,让人一见就生亲近的心。苏浪不敢造次,忙将拜帖和礼单奉上,请其代为传达。妙音却不敢接手,转身领来一位凶巴巴的黑脸婆子。
那婆子高颧骨,鹰钩鼻,眼窝深凹,目光如狼,皮肤黑且粗糙,防贼似的将苏浪上下打量了一番,怪眼一翻,屁股一扭,一声没吭地躲了进去。
年轻妙音抱歉地朝苏浪笑了笑,将大门关上,门已经朽坏,黑漆斑驳,唯有硕大如盘的铜钉依旧铮亮。
明夫人十七岁嫁入云家,二十岁起开始守寡,守了十七年,大好的青春年华都付给了孤灯冷衾,心里有些小变态也是难免的。
主子变态,连累仆奴也跟着变态,惨是惨了点,却是最合乎情理的。
苏浪努力挤出一点笑容,直觉告诉他这趟差事不那么简单,自己必须慎之又慎,绝不能给对方有任何机会发飙。
天色渐渐黑透,气温陡降,不时有旋风掠过平地,发出尖利的呼哨,搅的尘土飞扬,搞的乌烟瘴气。苏浪已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了,黑门冷硬如故,不见有任何人来唤他进去。
三渡虽已归入城区,但河渠、池塘仍旧很多,树多林茂,归巢鸟儿的聒噪声惊天动地,吵的人头皮发炸。但诡异的是这里一个蚊虫也没有。
这里是穷人的聚居区,人们一整天都在为生计奔波,只有此刻才得全家团聚,这里本应该是人山人海的热闹,却不想街面冷寂一个人一条狗都见不到。偶尔有几条黄大仙过路,也是急惶惶的,像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暗中窥视它们。
随行挑担子的两个汉子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哀求苏浪放他们回去,理由是这块地方不干净。一个中年汉子郑重其事地跟苏浪说这地方邪乎的很,入夜经常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