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扛不住了。”燕洵说,“他看上去很痛苦,状态一直在下降,全靠一口气扛着。”
“他一定一定很难受。”
“他的衣裳都染红了。”
燕洵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着,像是生怕惊动镜子里的少年似的,他用手指轻轻点了下镜子里的少年,那张满是鲜血的脸就瞬间放大,纤毫毕现。
“他马上要崩溃了。”
“钟大人,他今天会死。”
那最后一个字重重的砸到钟系身上,他身体猛的一晃,转头恶狠狠地盯着燕洵看,咬牙切齿道:“燕大人,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燕大人心软你又心善,还当燕大人是神仙一样无所不能,还当燕大人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结果呢?真想叫他们好好看看燕大人的嘴脸……”
此时的燕洵一句句一字字说出来的话跟刀子似的,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说出一个‘死’字,那么的残忍,哪里还有传闻中的半点心软心善。
比那攻城的妖怪更残忍。
“钟大人,他……”燕洵伸手在镜子上轻轻滑过,镜子里的画面迅速拉远,可以清楚的看到少年的全貌,他看上去状态更差了,躺着的地方已经完全浸湿,鲜血淋漓。
少年奄奄一息了,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仰着脸看着天上,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再次跳起来,迎接上面扑下来的云。
只是哪怕他的精神再顽强,身体也已经完全扛不住了。
“燕大人,做人留一线。”钟系冷声道,“他死了便是死了,任何人都能置喙,偏偏燕大人你不能,你凭什么?”
非要带着幼崽们闯进来,非要让贾经做县令,非要闯进平静千百年的下沙县,非要在县城外面旁观,非要弄出这样的镜子机关,便是不想去看清楚都不能。
那一面面镜子里的画面就像一枚枚刀子一样割在钟系身上,他觉得自己也已经遍体鳞伤,却偏偏眼瞅着燕洵还是那么云淡风轻的。
“不凭借什么。”燕洵点了点眼前的镜子推到一边,微微喘了口气道,“他快要不行了。钟大人,现在有两个选择。你先别说话,我知道,我不会让幼崽们去打搅县城那边,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不会贸然行事,不会去打搅那边现在的状态。”
“但是,他快要不行了。”
“其一,等他彻底不行了,已经影响不到什么的时候,把他偷出来;其二,趁着他现在还有一口气,或许救回来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点,现在就去把他偷回来。”
“两个选择,钟大人,你如何选?”
其实燕洵完全可以不问钟系,他自己做选择,亦或是问问可秋儿,根本不需要把钟系叫过来,还叫他知道县城里的情况,还叫他专门看那个快要扛不住的少年。
钟系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声音微弱,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你有法子?”
“不确定,只能试试。”燕洵道,“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钟系忽然就松了口气,是了,他认知里面的燕洵怎么可能会那么残忍,怎么可能会那么轻飘飘的说出一个‘死’字,他定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绝对不会。
骤然放松让钟系有些站不稳,他猛的晃了晃。
“二选一。”燕洵道。
“留他一口气。”钟系有些艰难道。
燕洵轻轻点头,摘下趴在他肩上睡觉的小黑放到地上,又点了点蛋弟弟和蛋红红,轻声道:“今日点你们三个人的兵,你们去不要惊动任何人,不要惊动任何存在,更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让他完全消失。”
“懂。”蛋弟弟很严肃地点头,“我会照顾好蛋红红和小黑的。”
蛋红红跟着点头。
小黑左右看了看,也跟着点头,还喊了声阿爹。
三只最小的幼崽很快穿好战袍,拿着战伞,又飞快的动作一致的穿上鞋子,一块儿跑到门口。
大妖车经常打开的门并没有打开,而是蛋弟弟跑到角落打开了一扇只有巴掌大小的门,且他很快窜出去,后面的蛋红红和小黑也跟着飞快的出去,那扇门几乎是打开的瞬间就又关上了,前后似乎是没有区别,但三只最小的幼崽已经不见了。
燕洵瞥了眼那扇小门,迅速收回视线。
镜枫夜赶忙送过来一面镜子,里面可不就是小幼崽们正在狂奔,只能捕捉到残影的身影。
“你让他们去?”钟系觉得这有些儿戏,可他又下意识的想去相信燕洵,但想到蛋弟弟和蛋红红的个头,还有浑身上下都黑不溜秋,个头更小的小黑,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城中的少年如何能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出来。
“只能是他们。”燕洵轻声道,“保育堂的其他幼崽现在不适宜露面,也不能去冒险。蛋红红的能力是必须要用上的,他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所以蛋弟弟也得去,他是哥哥,会照顾蛋红红。”
“小黑……帮上大忙。”
“你且看着就是。”
钟系便不说话了,其实在燕洵给他两个选择机会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什么立场再问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