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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完谢烨出来,我脸色不太好看,中谷惠朝我走来。
我并未理会她,而是站在时臻面前,对他道:「师兄,我们谈谈。」
中谷惠诧异了下,接着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们,神态淡定,不慌不忙,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时臻与我平静对视,最终点了点头。
厂房外,四周无人,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喜欢中谷惠了?」
时臻挑了下眉,面露不耐,仿佛我问的是什么可笑的问题。
也是,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历练,过往年少时的儿女情长,显得肤浅又可笑。
他道:「我说了阿七,那时少不更事罢了。」
「少不更事,也是真心喜欢和付出过的吧,否则当初你不会拼尽全力为她出头,哪怕被打得半死,也要为她讨个公道和说法。」
「阿七,那些都过去了,可以不要再提了吗?」
时臻皱眉,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厌恶,我看着他笑了:「师兄,怎么能不提呢,我这一生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难道你没有责任吗?」
「四方大院群鸟作散,你和秦珍珍认祖归宗,其他师兄弟也都有别的去处,我呢,我如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逃窜于市井,隐姓埋名,不敢回昆城,连师父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你敢说你不欠我的吗?如果你不欠我,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派人找我,你想弥补我的,对吧?」
时臻神情阴郁地看着我:「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让我去救谢家那小子。」
「对。」
我皱眉,声音寒冷:「黑口是跨国犯罪组织,中谷惠所谓的认祖归宗,纯属扯淡,你以为我逃了十年,真的什么都一无所知吗?」
「同治年间,自然门下弟子曾因目睹洋人传教士残害国人,苦练武艺,斩杀洋鬼子,因此名声大噪。」
「杜心五乘神户丸号东渡日本,留日期间与日本武士多次比武,因从未输过一次,被东瀛柔道大师斋藤所忌惮。」
「陈二五一生,门徒无数,用遍布五湖四海来说也毫不夸张,每年国际武术争霸但凡举办,他的名号都要响彻一次,因为谁都知道,夺冠的多半是他昆城陈二五的徒弟。」
「世上总会有一些狼子野心的贼寇,肖想别人家的东西,东瀛柔道世家斋藤一族,没有人比他们更想知道自然门功法的内道,你说巧不巧,你心爱的秦珍珍师姐,认祖归宗,回的是东瀛,父亲叫斋藤十一郎。」
多么可笑,直到师父死后,我们竟然才知自幼在孤儿院长大的秦珍珍,是精心布置下了血本的一盘棋。
这些其实无需多说,我既然能知道,以时臻的能力,他也该知道。
所以他沉默过后,开口道:「阿七,她在师父这里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是,正因为没讨到好处,她才会在师父晚年患病的时候留下,你们该走的都走了,谁都知道她性情柔顺,尊师重道,定能将师父照看得很好,可她是如何照看的呢?」
我缓缓闭上眼睛,心如刀绞:「陈二五是什么人,一生清高,德高望重,这么一位受人敬仰的武学大师,死的时候衣不蔽体,满身屎尿,引得苍蝇蛆虫在肉里钻,人都被啃没了。」
衣袖之下,我的手在抖,紧握的拳头里,指甲嵌入掌心:「你们就是这样对他的?作为师父,他是严厉不近人情的,祠堂的那根训诫扁,打过你们每一个人,但这不是你们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理由!」
时臻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震惊:「阿七,我不知道这些,我离开昆城的时候师父还活着,后来知晓他的死讯,我和其他同门师兄回来参加殡礼,师父那时已经火化,我并未听说过这些。」
「你当然不会听说,一代武学大师,死后落得这样的惨状,吴正师兄不会让这种消息传出去,我更不会让这种消息传出去,师父一生高洁,死后若遭人非议,我怎么苟活得下去。」
极力的隐忍,我的眼睛还是红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我恨过你们,但其实我更恨自己,为什么偏要为秦珍珍出这个头,为什么要落了个远走他乡的下场,我应该陪在陈二五身边,看着他安详地躺在床上逝世,而不是死了一个星期成为一摊腐烂生蛆的肉。」
忘不了,在我还是陈二五的徒弟陈七的时候,他时常穿白色对襟唐装,眉眼严厉又一身正气,虽头发花白,却精神抖擞有武侠小说里深藏不露的道骨。
我那时年少,比较浮夸,经常穿黑色带骷髅头的T恤,上面还有金光闪闪的链子,陈二五每次皱眉说我穿衣不伦不类,我便笑嘻嘻地凑到他面前,拽他的胳膊——
「师父,你看我们俩像不像一个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