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
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弥漫着窖藏酒的香味,和地窖里阴湿的气息混合在一块,揉合成一种刺鼻的味儿。
程樱之虽是庶女,但因生母得宠,自己又模样可人,擅长讨人喜欢,自幼也是娇宠着长大的,哪里住过这等地方,受过这等委屈,早便呆得不耐烦,时而哭泣,时而怨怒,却不敢造次。
地窖门被推开一线,有人沿着阶梯慢慢走下来,一道不甚明亮的灯光打在黑暗的台阶上。
程樱之在里面听见声息,却懒得走出去看。她躺在台阶下转向左角的地窖最深处,那里搭了张床,锦帐绣被,高床软枕,样样都按着她的闺房布置,占了半间酒窖的地方,可她依然觉得每天都情绪不佳,包括一日三餐变着花样送来的吃食都觉得厌烦。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情绪,既恐惧又恼怒,隐隐又有几分哀伤。
最初她是抱着嫁给燕王为正妃的虚荣念头去陌王府的,萧奕瑾再三的承诺很是让她动心,何况他英武俊朗,对付女子也算是有点手段,她很快便被他迷得有几分晕头转向。
萧奕瑾对她说陌王多病孱弱,即便入府也不可能玷辱她的清白,可事实上她早就不清白了,最担心的就是初夜过不了关。可是当她在陌王府的初夜云山雾罩地过去之后,她发现白缎上并没有自己的落红,而萧奕修也没有点破此事——他既知道,为什么隐忍?
程樱之回想着,疑惑又迷茫,她甚至不敢确定那晚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和萧奕修圆了房,因为记忆如同碎片一样,实在凌乱又不清晰。只是那种旖旎的感觉停留在记忆深处,她有点不想走出来。
那夜之后,连续几晚萧奕修都是在她那里过夜的,都是一样朦胧的记忆,可是他清俊的容颜,疏冷的笑容却刻在她心里。
到后来程樱之被押往刑部受审时,下意识想在人群中找到点熟悉的身影,却落得从失望到绝望。
萧奕瑾没来,萧奕修也没来,这两个男人对她都如此无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个什么。
程樱之从混乱的思绪中抽回理智,脚步声一点点近了,她开始感觉到不对劲。
这脚步闲逸而有节奏,轻缓却不刻意隐藏,显然不是女子的小碎步,不是送吃食给她的丫鬟。
程樱之猛然睁开眼,迅速从床上坐起,撩开纱帐的同时,看见绣着雪竹的白衣缓步逼近,那一身清贵疏冷之气,俊逸出尘的容颜,温润得似被水气洗过的眸子……
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点点往床里头缩。
“见了本王,何故是如此神情?本王见着夫人,倒是惊喜得很,看来中郎将倒是将夫人照料得很不错啊。”
“王……王爷……妾身……知罪……”
“你知什么罪?就因为你活着?”
程樱之抖得扯过了锦被盖住自己,只留了半张脸在外,原本一双含情带媚的妙目,此刻盈满了惊恐之色。
纱帐被挑起,用金钩束上了,萧奕修的俊颜带着温雅的笑容,离她不过咫尺的距离。
“你别过来!”程樱之带着哭腔,“王爷,求求你,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纵对妾身无情,我也不指望你救我,只望你将今日之事忘记,只当没见过妾身,便算是我们之间的缘尽了……”
“本王和你,从来都没有过缘。”萧奕修依然温颜浅笑,眼神却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