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姓赵,司礼监赵全意,可供大人差遣。”
沈醉一走,赵全意就回了身,对身边的小太监道:“瞧见了吧,皇帝到底还是不信我们司礼监。”
小太监低眉垂目:“先帝驾崩蹊跷,屎盆子扣咱们司礼监头上来。”
“不止,”赵全意冷哼一声:“冯大监到死都交代不清楚皇帝内库的账那里去了,抄了家也没填补出多少来,这是忌惮咱们和前朝勾结呢。”
“那这小沈大人?”
“他是皇帝扶起来的,内无依仗外无帮靠,不得以皇上马首是瞻?”赵全意在雪风之中缓声咳嗽,“这不,坐不住了。谁抛的橄榄枝都想接一接。”
小太监扶着他过了雪地:“那,圣上不会怪罪咱们吧?”
“怪罪也不该到我们头上,不安分的是圣上眼前当差的人。”赵全意踩着雪进了长廊,朝着偏殿去了,“走吧,还有贵客。”
。
出了国孝的第一日,宫中装饰都花哨了些。万卿帝头一次在朝政之上显出了威严。
皆以为皇帝是从寺庙返俗,总会有些不合礼制的言官,反倒没逮住什么劝谏皇帝的机会,事实上这位皇帝可以说是先帝荒诞行事之后堪称难遇的明主。
皇帝勤政,殿里点了醒脑的薄荷龙涎,他立在案后像是有些困倦,微微扶着颈,眯了眯眼。
“昨日宋将军还是上书,来求军粮和银钱,”严松年坐在下方,道。
万卿帝手上挂着佛珠,衔了一口茶,舒腰看着外头落雪:“你急?”
“圣上!”严松年叹气,“如今谁人不急?现下军粮不齐总是会坏事的!”
“急什么?”万卿帝瞧着外头雪,不知想什么,“内阁报上来今岁不是好得很吗?”
“圣上明知那是——”
“真的假的,内阁报上来的,内阁年前都得将军粮拿出来。”
“好,那军粮完了还有奉钱——年前为着造船的事儿,工部支去了三十万两,兵部又拿了块四十万两,现在船没看到,钱也不见——户部一分也拿不出来。。。。。。”
万卿帝抬了抬手,一边的杨升给他倒了茶水,又估摸着时辰在屋里添了火盆,减了薄荷龙涎香,香味反倒清淡了些。
严松年接了茶,瞧见里头添了参片,心里头百感交集:“此事等不到年前对账,刘奉说什么我也不会依。”
万卿帝知道严松年心里气什么,先帝不管事,建了道庙高台不缺他炼丹求神的事便撒手不管,严松年十几年里因为这事儿不得嘉厉皇帝好脸,罢出内阁之后就是虚官。
他祖上是寒门出身,父亲高中探花之后才入了京都,之前也是天子近臣,到他这一代成名颇早,入阁拜官之时可说为清流之首,向来受天下读书人敬重。
先帝跟前受了罢黜,确实大伤清流一脉元气,刘奉看不上他们的出身,他们也不愿意与奸佞同流合污,一来二去僵持了十多年,如今处处受制,却依旧硬气。
“边疆本就多事端,”严松年道,“臣知道他们怎么说的!无非就是那两句,说来说去就说臣与边军勾结,在朝中结党营私!可是臣不来说,谁来说?边疆的粮就拖着吧,等拖得边疆溃不成军到时候北戎来犯,让他刘奉出去打吗?”
杨升在一旁猛然被呛,“哎呦”地叫了一声,赶忙道:“大人慎言。”
一旁的平雨川反倒犟了起来:“不!他们不说,我来说!边疆北戎跃跃欲试,十八年前先帝让了二十城,莫非圣上今日也效先帝,要让城池?!”
严松年一把拉住平雨川跪倒在地,万卿帝立在案边执笔一顿,放了朱笔,揉着后颈,缓缓看他。
杨升为首,内里侍候的宫人纷纷下跪,道:“圣上息怒。”
屋中落针可闻,就是平雨川回过神来,跪在地上也浸出了一身薄汗,万卿帝不说话,无人敢动,雪砸屋檐,声声不平。
忽闻“咔哒”一声,偏门有人推了门进来,见满室气氛诡异,也默默跪身,道:“禀圣上,沈大人求见。”
虽不知为何,可屋中积威微减,万卿帝重提朱笔,坐下身去,道:“宣。”
御前侍官沈醉顺门而入,跪地行了礼,就听见万卿帝道:“阖了门,添地龙。”
宫人领令出门而去,还不待严松年和平雨川跪起,那边沈大人跪地就道:“圣上,微臣于皇城四周,发现了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