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来了就会好了,这不,开席了也就镇定下来了。只是,一场考试而已。
她对自己说。
乌木包银的筷子稳稳夹住光滑地菜茎,带着微笑放到纪郑氏手边的布菜碟子里,眼角余光却是忍不住飞快的瞥了一眼站在席尾的年谅。
年谅听了那位夫人地话,还是笑得温吞恭敬,客客气气的应了,补了盏中茶他因服药忌酒一向以茶代,往流觞亭去敬酒。不晓得说了些什么,片刻那边燕转莺啼歇了下去,竹林里的琴声也变了调子,他清越地声音响起,不是评点,却是即兴作诗一首。
积翠亭流觞亭相距一箭之地,一个“懂”字却把她推出一光年去。他赢得了一片喝彩声,而她只认清了一个事实………她早知道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星球上的,现在看来,可能差出不止一个星系。
这就是硅基生物和碳基生物的区别么。她揉揉耳廓,他会娶一个意识流女诗人,然后她就见天听他们夫唱妇随说外星话。MD,有够郁闷的。她能改造单纯的小唐僧,能改造女上司吗?又或者……
直到年谅他们撤离了,积翠亭席上的欧巴桑还在不住同纪郑氏夸年谅,少有人提纪淙书,简直忘了哪一只才是纪郑氏的亲儿子。
她突然特想笑,可哪里敢,还得控制面庞抽抽的弧度,实在辛苦。好在一抬眼,瞧见采菽在不远处地垂花门前往这边张望。接上她地目光,采菽便不住点头示意她过去。她便借口往厨下催菜告了罪转身过去,进了垂花门拐到一旁。
采菽见了礼,低声道:“二奶奶,爷让奴婢带话与您,窦煦远拿了侯家帖子来了。侯家人想是不能来了。然你这边也有个数,若待会儿侯夫人再来,莫忘了昨儿与你说的。”
这次地席并没有给窦家下帖子,但侯廉孝毕竟是知府,不可能越过他去,胡元慎夫妇的意思也是请了他,还能叫他明白明白轻重。依着年谅和方先生的分析,侯廉孝未必能来,来的极可能是侯夫人,那就要夏小满这边随机应变一些,于是便再三嘱咐夏小满言辞注意,台词儿就对了好几遍。现下,虽窦煦远用了侯家的帖子,可就凭侯夫人知府夫人的名号,门房还敢拦着不让进不成!
夏小满点头道:“知道了。你回去跟他说,这事儿我忘不了,回头侯夫人若从这边进门,我着人去告诉他。”
她想到“内忧外患”四个字。然后又否掉。她的内忧,他的外患,各占一头。
卷五 好和井径绝尘埃 4、不速之客④
打发了采菽走,夏小满往厨下催了品樱桃汤上来,也算圆上先前的话。
在积翠亭敬了一圈,再往流觞亭坐下,她盛了两碗汤,一碗敬了年诺,一碗递给吃酒吃得小脸红扑扑的纪灵书。
纪灵书接过来甜甜一笑,口中还说着谢,心神却都挪移到联诗那边去了。她本就是一谈到诗词变兴奋,今儿联诗越发把瘾勾起来了,见有思滞不得好词的,简直恨不得自己去替了人家才好,又不时与人叨念着,今日定要把“七阳”的韵都用尽了才散。坐在她身旁年诺见这光景,也是忍俊不止。
夏小满瞧着神采飞扬笑靥如花的小丫头心里微微叹气,这样一个灵气逼人的纪灵书,大姑姐不喜欢吗?绝对没这回事,从大姑姐瞧这丫头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和年谅的爱屋及乌完全不同,她这是打心眼里喜欢的。
她想起原本二夫人说过瞧着纪灵书便想起年少时的女儿,看来纪灵书和年诺许是有相似之处吧。爱你就像爱自己?她心里摇头,也许是一种更复杂的情感吧,可就这么喜欢,到底也没准备让纪灵书成为年家长房嫡孙媳,到底还是有了这场相亲宴。
是……门户之见?老夫人觉得纪灵书只配许给庶孙,年诺也这样觉得?若真是如此,那再想也无用,她总不能把小丫头丢到年谅床上去玉成此事。当务之急是……
她还是偏过头,似是无意却是仔仔细细的观察起席间女子来。先筛了一遍,门户放在首位,商家女排除掉,庶出女排除掉,再挑了余下中拔尖的几个列为研究对象,观察她们衣着打扮言谈举止。并暗暗记住她们下箸最多的食物。推测她们的喜好,准备一回去便整理资料出来。
这当口跑路是不成的,年寿堂的案子还悬着,她跑了,可能转身就变成通缉犯了。逃犯比逃妾死得还快。
反正,依着规矩,就算今儿就定下娶谁甚至这个月就能下小定,那到大定再到迎娶。最快也是半年后地事。她还有时间……再说,也没有新奶奶一过门就立时整死侧室地规矩,要名声要脸面的还得装三个月呢。
无论如何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资料是一切的基础。
夏小满这边观察调研做得正热火朝天的时候,却见本在那边调度帮忙的小韦嫂子往这边来了。小韦嫂子先福身与年诺纪灵书见礼,才在夏小满耳边道:“二奶奶,咱们府里来了位冯老爷并夫人。冯老爷往爷书房说话去了,因冯夫人要见奶奶,爷让来请二奶奶去濯涟厅相陪冯夫人。”
冯?夏小满瞧了一眼斜对面席上坐着的冯家小姐,微微皱了眉。冯夫人也在积翠亭坐着呢,玫州城冯姓只此一家……
她欠身告了罪,与小韦嫂子一同出了院子。走出远些,便是连珠炮的问道:“姓冯?是熟人吗?外地的?你见着了没?那夫人多大年纪?怎么……你亲自来了?”
怎么还要见她?要见她怎么还不来纪府这边,可是还有宴席。猛想起那个本名舒韵如艺名颜如玉那女人,报姓也不是什么靠谱地,她突然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小韦嫂子道:“不是相熟的。许是外地的,冯夫人是西北口音,冯老爷话音儿倒像咱们阜泽的。两位怕是过了半百,头发都花白了。但瞧着身子还很硬朗。”
夏小满闻言舒了一口气。不认识。不过,西北?好像年谅老爹在西北……
小韦嫂子继续道:“我是怕小丫鬟传不明白话。问什么她们再说不清楚,倒叫二奶奶着急,这才自个儿来的。”
夏小满笑着拉了小韦嫂子的手,道:“还是韦嫂子心细。我一直也这么说,亏得有你帮我!”如今,靠得住的也有几个,若说办事信得着地,也就小韦嫂子了。
小韦嫂子笑道:“二奶奶说得哪里话来!”说话间过了私巷到了年府,她笑容微敛,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二奶奶,虽是忙了些,你也当顾惜些自个儿的身子……要不,咱们先往厨下吃口东西去?”
夏小满略有错愕,随即笑道:“还是韦嫂子惦着我!也不用去吃,你知道我最嘴馋了,哪里能饿着自个儿?方才在席上也吃东西了。”
小韦嫂子顿了顿,哎了一声,满是笑意,低声道:“何止我惦着!方才爷从纪府敬酒回来,恰窦四爷来时,爷叫我打发人去传话,末了听着爷自个儿念诵了句,头里没吃多少点心,这也不知站了多会子了,穷守规矩,只劳苦自个儿。这可不是爷方才过去瞧着二奶奶站着呢,惦着了。”
呃……夏小满咔吧咔吧眼睛,不知道用什么台词好。
小韦嫂子见她愣神,趁热打铁,搀扶着她的胳膊,低声道:“可见爷于二奶奶还是上心的,二奶奶也当多上心才是。二奶奶白晌不是拜了高择了赤子儿?这上巳拜高最是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