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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天地双尊(第1页)

武昌在长江之东南,隔江可望见汉水入江之口。北汉口、南汉阳,两边捍卫着滚滚汉水流入滔滔大江。战国时的楚国在此留下文化遗迹,三国时东吴在蛇山建城,却是为了军事需求。直到洪武四年,江夏侯周德兴大加拓建,围城二十余里,筑墙三丈有余,武昌才成为长江上一座巍巍重镇,城中居民渐多,商旅渐集,有衙门、学府、贡院,也有百商、古庙、古观,俨然成为重要的政、商、文、教中心。

此地多山多水,山虽不高但丘陵连绵,尤因城内外河湖交错又西临长江汉水,行船走马,自古以来,不论它的名称是武昌,还是夏口、江夏或郢城,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城东有一座大湖,就叫东湖,湖面有五万亩,以城市之湖而言,可称江南第一。

这时夕阳西下,湖面上映着万丈霞光,化为千万碎粼粼的金片。东湖西角的岸边有一片台地,长约四十丈,宽约三十余丈,临湖处有一块大石,那石面极为平滑,便似一个天成的石台。大石边一块较小石头上刻着三个大字:“放鹰石”。

远方走来一老一少,两人行色匆匆,背上背着包袱,看来是远行之客,正是方冀和傅翔。两人走到岸边,远眺对面湖光天色,方冀道:“这东湖风景宜人,虽无西湖之妩媚柔美,但水面辽阔,怕有五六个西湖之大,朝晖夕阴,必也气象万千。”傅翔道:“我瞧这里风景美不胜收,何以武昌东湖之名远不及杭州西湖?那日有便,要去看看西湖。”

方冀微笑道:“自古风景胜地必因人杰而地灵,东、西湖风景不殊,此地便缺了一个苏东坡呀。”

傅翔跟着方冀这几年,除了读经书、练武外,前人诗文也读了不少,他想到苏学士在杭州写下与西湖有关的诗篇,又筑了一道为西湖画龙点睛的苏堤,觉得确如师父所言,西湖自被苏学士拿去跟西施一比,几百年来,就晴雨浓淡无不宜人了。想到这里,便笑道:“当年若是皇帝老儿把苏学士贬到武昌来,只怕今日东湖的名气还要胜过西湖哩。”

方冀点头道:“不错。咱们要尽快和丐帮取得联系,说也怪,今日一路走来没碰到丐帮的人啊?”傅翔低声道:“师父,那边不是两个?”方冀抬眼一看,远处两个叫花子正站在那岸边的石台上。

这两个叫花子原来躺在石上聊天,这时站起身来,其中一个伸了个懒腰道:“咱们在此候了大半日,也无动静。”一个忽然对着夕阳西下的天空兴奋地叫道:“来了,真的来了。”前一个以手遮光远眺,看了一会儿,便称赞他的同伴道:“还是阿呆你的目力好,现在我也看到了。”

方冀和傅翔朝那两个花子眺望的方向看去,只见到被金色夕阳染红的天空中,有一个模糊的小黑点,停在空中似乎动也不动。傅翔低声问师父:“他们在看什么?是天上那个小黑点吗?”方冀也不清楚,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那两个花子把双手拢在眉上努力眺望,那个叫“阿呆”的是个年轻花子,他极目看了一会,喜道:“孙师叔,方位都没变动,直对着咱们呢。”那孙师叔是个中年花子,一面远眺一面点头道:“没错,方向坚定不移,来的是个好样的。”

傅翔听得一头雾水,这时他俩已走得近了,方冀一瞥,看到石台边的“放鹰石”三个刻字,便道:“他们莫非在看鹰?”傅翔也道:“瞧两个花子的模样,定是在看鹰。”两人走到石台下,便停下身来也朝天际眺望。

过了半炷香时间,天空那个黑点渐渐清晰了一些,依稀可以辨认是一只飞鸟,正对准“放鹰石”这边飞过来,来得甚是快速。傅翔在神农架上常常观察老鹰翱翔,他仔细又看了一会,低声道:“来鸟飞的模样,不像是老鹰呢。”方冀也道:“翔儿说的不错,体型比老鹰小很多。”

这时石台上两个花子一同从背袋中掏出一面红色的旗帜,那中年花子道:“阿呆,起舞吧!”

只见两个花子在放鹰石上一面挥舞红旗,一面脚踩舞步,两人搭配得极是熟练,几个跨步、两个转身,便在台上演出一套漂亮的舞蹈。傅翔瞧他们举手投足,威武之中带有几分妩媚,两面红旗上下飞扬,在夕阳照射下好看极了。傅翔正要叫好,却听得方冀低声惊呼:“啊,这是当年讨元义军的凯旋舞啊!”

当年讨元义军多为农民起义,打了胜仗时,农民军士及当地农妇便跳这凯旋舞欢迎将军归来。自编的民间舞步,有军士的豪迈,也有农妇的妩媚,揉合成为极有特色的美感。只是此时这两个叫花子跳这支舞来欢迎一只鸟儿,却是别开生面。

天空那只飞鸟显然已瞧见这台上红旗飞舞,便加快朝这边飞来,掠过四人头顶,回转过来落在收旗停舞的阿呆肩上,原来是一只灰白相间的鸽子。

阿呆欢声道:“回来的是傅友德呢,南京放出他们的王牌啦。”他仔细察看那鸽儿右足上扎着的布卷,卷上绣了一金一红两线,便道:“是红孩儿传给帮主的信。”他小心翼翼把布卷拆下。那中年叫花凑近看了一眼,道:“没缝黑线,你可拆阅。”同时瞧见布条边一个小字“辰”,他看了看天色,啊了一声道:“南京辰时放飞的,现在近酉时,傅友德这一羽五个时辰便飞了千里,落点又精准,真是好样儿。”

阿呆捧着那只“傅友德”,低头在鸽头顶上亲了一下,然后从背包中拿出一盒玉米花生,一只空碗,又从水壶中倒了一碗清水,爱怜地对鸽子道:“咱就知道你一羽当先,勇冠三军,便如当年颖国公傅友德一般呢。俺那只蓝玉便没有你厉害。”

这两个花子的一番对话,教傅翔和方冀听得傻住了。不过转念一想,丐帮既然用开国大将来命名信鸽,那么当信鸽完成任务,大伙儿便跳凯旋舞迎牠归来,倒也合宜。

信鸽“傅友德”吃喝完毕,咕咕叫了几声,似乎疲劳略微恢复,那年轻花子阿呆十分宝贝地捧着牠藏入怀中,然后拆开那布卷,交给了孙师叔。那中年花子读完布条上写的蝇头小字,将布条收好,道:“明教的方军师和他徒儿正赶来武昌,红孩儿随后就到,这信里还有一些事体,咱们要赶快去报告帮主。”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石台下两个“游人”还没离去,不禁有些生疑,两人对望一眼,那“孙师叔”便欲上前相询,方冀却含笑拱手,先行自我介绍了:“老夫方冀,小徒傅翔,适才见到两位养的好信鸽,大开眼界。又听老弟提到‘明教方军师’,正是老朽昔日的称号,真是巧遇了。”

那两个叫花吃了一惊,方冀见两人似有不信之意,便道:“方才两位跳那讨元义军凯旋舞,咱们明教弟兄当年也跳的,只是几十年没见人跳了,想不到丐帮仍然保存了这舞。”傅翔也上前补一句道:“咱们离开南京时,还和我那好兄弟朱泛在一起呢。”

这两番话一出,丐帮两人便信了,连忙抱拳道:“明教的英雄事迹咱们丐帮一些前辈常常道及,每一提到小诸葛方军师都是钦佩不已。今日咱们巧遇,真乃三生有幸,快快随我一起去见帮主,帮主定然高兴。”

傅翔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此地名为放鹰石,想必经常有老鹰出没,两位在此接收信鸽,岂不危险?”那阿呆哈哈笑道:“此地叫做放鹰石,乃因相传唐人常在此处观鹰活动,李白也曾在此观看放鹰捕鱼而得名,其实有没有这些故事谁也不知道,倒是蒙古人喜好打猎,他们来了一百年,此地便再也见不到苍鹰了。”

方冀笑道:“倒成了丐帮的放鸽台。”傅翔继续问道:“听两位方才把这只信鸽唤作傅……傅友德,又是何故?”

阿呆笑道:“咱们养驯的鸽儿都是千中选一,严格分短程、中程及长程定点集训,每羽都有专属路线。好比飞南京到武昌,就只专飞这一条路线,训练好的鸽子便把这一路的景物地貌牢牢记住,是以除非碰上特别坏的天气,他们都能安全找到老家。这其中最有灵性的几羽,咱们便给牠们取个开国名将的名字,喊起来十分威风响亮。像今天这只‘傅友德’,便是南京、武昌线上的顶尖信鸽,因为牠飞得特快,又从不会迷路,咱们才叫牠‘傅友德’。武林中说到训练信鸽,咱丐帮恐怕是天下第一。”

傅翔听他把自己的祖父变成了一只鸽子,虽说是只顶尖好鸽,还是哭笑不得,只好道:“承教,承教,原来训养鸽子有如此高超的学问与技术。”方冀道:“便请带路,咱们去拜见钱帮主。”那孙师叔点头道:“是,咱们上蛇山。”

蛇山古名江夏山,又名黄鹄山,后因南宋大诗人陆游入蜀途径此地,认为此山“缭绕如伏蛇”,后世便称之为蛇山。蛇首伸临长江,蛇尾扫入城区,蛇身不过三里半长,最高不及三百尺,然而沿江蜿蜒陡斜,形势十分险峻。

这时天色渐暗,蛇山更像一条埋伏在大江边上的巨蟒,默默护卫着武昌城。方冀和傅翔随着两位丐帮弟兄走到蛇山南坡一个山坳,尚未进入,便见几缕炊烟在山坳树梢之间飘绕升起。

进入山坳,只见一片树丛竹林沿着山壁而生,山壁下有几个天然的山洞,洞前的空地上搭了一排木屋和竹棚,几个丐帮弟兄在最靠边的一个大竹棚中埋锅造饭,另有十几人在搭建新的木屋。阿呆和他孙师叔请方冀师徒在一个竹棚中坐定,那孙师叔道:“两位请稍坐,待咱们进去通报。”便与阿呆一同走入左边一个山洞。

方冀见那十几个正在造屋的丐帮兄弟的动作,便知没有一人是匠工出身,但每个人都有一身高强的武功,只见当中有两个就地取材的高手,在附近的树林里拣那碗口粗的杉木,抱住树干施出内力左右摇动数次,然后蹲下大喝一声,双掌发劲,那杉树便应声而倒,声势惊人。另几个丐帮汉子手持砍山刀,将一棵杉木枝叶削去,直如摧枯拉朽一般,不一会就成了光溜溜一根圆木,刀上功夫之强令人咋舌。还有两个年纪较大的,每人拿着一段圆木竖立在地上,吸一口真气,便运刀如飞地劈砍下去,只听嚓嚓数声,一块木板便从圆木柱劈削下来,厚薄丝毫不差,便如木匠量尺使锯做出的一般。傅翔瞧得又是有趣又是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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